那是只兔头形状的香囊,与惯常见过的圆形样式不一样,倒是显得独特来。
浅蓝色的兔子头,图案上没有兔眼睛,却有浅粉色的九重葛点缀。那对耳朵俏皮又可爱,耳根处用浅黄色的绳子打了个吉祥结,绳子尾端缀着一对浅粉色的流苏。
尚听礼微笑道:“表姐说的可不算。”
余兰兮弯了下嘴角,没说话,摆着一副不屑的嘴脸。
她是说的不算,但她也不相信就这工艺能比她的还好。嘴硬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原来这才是少夫人问那个问题的原因。”
妇人喃喃道。
早在看见尚听礼手上那只香囊时,她便愣住了。只因这么多年来,她真是没有再见过家乡样式的香囊。千篇一律的好看香囊,无一合她眼缘。
而眼前那只香囊,论做工来说,比不得前头见过的许多人,可却比前头的所有人都合她心意。
在京城做小本生意的这些年,其实她时常怀念故乡,只是有难言之隐处,不得归乡时。
乍一见到家乡的东西,她难免心有所念。
妇人冲尚听礼笑道:“少夫人很聪颖。”
尚听礼眉眼含笑:“多谢夸奖。”
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没有人乍见过去常见的东西,会不想起往事的。
这便是她的捷径。
果然听到妇人宣布结果的声音道:“恭喜这位少夫人拿下彩头。”
她话音落下,便有另一人将装着彩头的匣子抱了过来,将匣子递给了她后,又移步离去。
妇人将匣子打开,随后又将匣子递到尚听礼面前,里面躺着一对垒丝镶红蓝宝石蝴蝶金步摇,“少夫人,这便是彩头了。”
她并不觉得肉疼,她只是给旁人做工的伙计,那对垒丝镶红蓝宝石蝴蝶金步摇也不是她的。何况,她们东家并不吃亏。二十五文钱的登台费,能带走的茱萸香囊是棉麻,两相对消,那也是有利润可赚的。彩头只有一份,可这登台的可不止一人。
是以,妇人给得利落。
尚听礼接过并道谢。
妇人犹豫了一下,道:“不知少夫人可否将这只香囊赠与我?”
一只普通的棉麻做的香囊罢了,便是加上那二十五文钱,也是自己赚到了,尚听礼很乐意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她将手中的香囊递了过去。
妇人接过后连连道谢。
见状,余兰兮气得浑身难受,忍不住嚷嚷道:“你们这台子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吧?”
她指着转手到了妇人手中的那只兔头香囊,怒气掩盖不住直往外冒,“你这人是如何做到闭着眼睛说瞎话的?你瞧瞧她这只香囊哪里做得好了?这也能拿到彩头?你们怕是串通好的吧?”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台下的观众看着她突然暴起,于是皆存了看热闹的心思,隐隐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妇人听得皱眉:“这位少夫人,话是不能瞎说的,是您没听清楚规则吧?我再同您重复一遍如何?”
她将规则里至关重要的一项挑出来说:“最合我心意者胜出,想必这句话对于少夫人来说不难理解吧?”
余兰兮冷笑:“还说你们没有串通一气呢,一众做工好的,你选了个并不出彩的,完事来一句你最中意者胜出?溜着人玩吗?”
“你……你不可理喻!”妇人险些被她这逻辑呛得心梗。
余兰兮看也不看她,直视尚听礼道:“你敢对峙吗?”
尚听礼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对峙?”
余兰兮道:“呵,当然是因为你这彩头拿得名不副实啊!”
尚听礼笑了:“你有证据吗?”
“还需要什么证据?这不明眼摆在这儿了?”余兰兮气得发笑。
尚听礼道:“你怎么证明呢?”
余兰兮噎住,愤恨地望着她。
“表姐这副模样未免有些难看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表姐输不起呢。”尚听礼示意她看看四周。
余兰兮皱眉看向四周,周围一齐比赛之人不知何时,皆默不作声地下了台。只剩她与尚听礼面对而立,旁边是被她怼得哑口无言的妇人。
“我输不起?笑话!”
余兰兮坚决不承认。
尚听礼意味深长道:“那就是表姐眼热了?”她将匣子故意在余兰兮面前晃了一晃。
“不过一对垒丝镶红蓝宝石蝴蝶金步摇罢了,我何以放在眼里?”余兰兮根本不屑。
尚听礼将匣子盖上,斜了她一眼:“那就请表姐慢慢找出我与台子串通的证据来吧,我就不奉陪了。”
她转身下了台子。
余兰兮只得忿忿不平地走下台子,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气得发抖。
贱人!
妇人也在这一瞬间,敲响了鼓声,将人群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各位父老乡亲们,咱们暂且休息一轮,待午后重新开台!”
“呜——”
人群中有人捧哏,接着一一散去。
已是午时,该去用膳了。
尚听礼将匣子递去给甘棠抱着,便听得四个人异口同声的恭喜声:“恭喜世子妃。”
她美美地笑着颔首。
柯信颇为煞风景地开口:“有手就行。”
尚听礼:“?”
【什么叫有手就行?是因为需要用手制作吗?还是说你上你也行的意思?】
尚听礼在心里面给了他一记白眼。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柯信勾了勾唇角:“到美食轩用饭还是?”
尚听礼这会儿有点不乐意搭理他,赌气似的没说话,扭过头去,只当没听见。
柯信弯腰凑到她眼前:“我来请客。”
尚听礼抬起头来,坚定不移道:“走!”
【有免费的午饭,不吃白不吃!最好能坑这人一大笔!吃垮他最好!】
柯信走在她身旁,听着她激昂的心声,无所谓地抱着胸,淡淡一笑而过。
他知道,她午后还要去春池滨放纸鸢,也就意味着,他得陪着去。既然此时回府里用膳,午后还得再出来一趟,他便不愿意多费那无用的功夫,还不如就到美食轩吃一顿。
他不缺钱。
坑他一把也许可以,但吃垮他没那么容易。
……
余兰兮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尚听礼和柯信离开的,汲章在她身侧不敢言一个字。
半晌后。
余兰兮说道:“回府去用膳吧。”
汲章有些意外,问道:“兮儿这是不打算继续游玩了吗?”
回府用膳,未免有些费时,还不如在外头吃。
他这位妻子生来是贵小姐,一向骄纵,惯是不乐意折腾。竟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打道回府,那说明多半是不乐意在外头待了。也就意味着,回去用过午膳之后,便不会再出门了。
余兰兮心里烦闷:“不玩了,没劲儿又无趣。”
仅是两个时辰内,便遇到讨厌的人两回,还偏偏输了两回,她这是气都要气饱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在外头逛啊。
她也怕,再逛下去,又要见到那人,岂不是晦气死了?
汲章大概懂她的心情,倒是没说什么。
……
柯信常去美食轩用饭,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认得他,一见他便热情相迎。
掌柜的出来亲迎,脸上堆着笑:“欢迎世子。”一抬眼见到柯信身边的尚听礼,十分有眼色道:“想必这位便是世子妃吧?”
见柯信点头,掌柜的忙道:“您们里边请。”
尚听礼随着柯信走了进去。
一落座,她便将自己爱吃的那几样点上。柯信看过她点的菜后,只添了一样东西,便没有再加。
尚听礼本是想点个满满一大桌的,但考虑到吃不完,便没有那么做。
“吃过饭后,你想去哪里?”柯信问道。
他虽知道她要去春池滨,但也不能肯定她就是吃过饭后直接去。
今日怎么样都是“夫妻双人活动”,尚听礼也不瞒着他,直言道:“先去看看纸鸢,等挑到合心意的,就直接去春池滨放纸鸢了。”
她看了他一眼。
【这样子的话,这人会不会觉得很无趣啊?】
尚听礼这么想着,也便这
么问了出来:“你会觉得无聊吗?”她又接着往下说道:“你若是觉得不好玩的话,可以先行回府。”
柯信还没回话,她又替他想好说辞:“母妃那边,我会替你说话的,这不关你的事,是我的意思。”
柯信盯着她的眼睛:“那你觉得去哪玩比较有趣?”
“额……”
尚听礼无言了一瞬,她选择闭口不言。
一顿饭吃饱,已接近未时。
十月份的天,秋风凉爽。便是这个时候,太阳已不刺眼。
出了美食轩,往南边走一里路,便有纸鸢卖。
尚听礼拿起一只蝴蝶纸鸢打量,摊主便道:“少夫人好眼力嘞,这蝴蝶纸鸢最是受欢迎,您可要买一只?”
“我先看一看。”尚听礼说道。
摊主:“好嘞。”
尚听礼遂放下蝴蝶样式的纸鸢,转而拿起燕子样式的来端详。
【好像都还不错,这也太纠结了吧。】
正犹豫间,眼前多出来一只金鱼样式的纸鸢。
尚听礼偏头看向身畔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道:“你是想要金鱼样式的?”
柯信道:“你先看看。”
尚听礼眨了下眼睛,低头拿起他递来的那只“金鱼”,看了片刻后,她抬头看向摊主,问道:“不知可否让我等在此手作一只纸鸢?”
她并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摊主也早有准备,他指着旁边的桌子,笑道:“若是单买现成的纸鸢,蝴蝶样式的要三十五文钱,燕子样式的要四十文钱,金鱼样式的要五十文钱。而像您这般要求自己手作的,您需得给一百文钱。”
虽说今日乃是补作重阳节,但其实来此手作纸鸢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要么路过此地临时起意,要么便是在家中已做好了纸鸢。
“甘棠。”
“杜衡。”
两人默契出声,皆是一愣,而后面面相看。
趁她还在愣神的功夫,柯信这回率先道:“一百文钱是只能一个人动手制作,还是说这是手作一只纸鸢的价格?”
摊主回答道:“这自然是手作一只纸鸢的价格,小摊童叟无欺。”
柯信看了眼杜衡。
杜衡抢先在甘棠之前,将那一百文钱交给了摊主。
尚听礼也不矫情,见杜衡已给了钱,便走到旁边那张桌子处,挑了张椅子坐下。
【不管怎么说,丈夫为妻子花钱,总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才不会傻傻地跟你计较这些,只要你肯花钱,我就敢放心大胆地享用。】
柯信哑然失笑。
有没有感情是一回事,但他们终究是三书六礼、十里红妆之下,拜堂成亲的夫妻。他给她花钱,确实天经地义。
柯信到尚听礼身边坐下,“你最喜欢哪个样式的?”
尚听礼毫不犹豫道:“金鱼样式的。”
刚才对比三家之后,她最是中意金鱼样式的。
“成。”柯信拿过金鱼样式的纸鸢摆到桌面上,“花样你自己来画?”
尚听礼点点头:“没有问题。”
两个丫鬟在一旁看得心动,甘棠道:“芳芷,咱们要不要也整一个?”
芳芷十分清醒:“可以整一个,但不如买一个。”
毕竟这里只有那么一张能用的桌子,若是她们也想手作纸鸢,那只能等她们世子妃作好。她们是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哪有主子到春池滨去了,她们还在市肆的道理。也没有主子等丫鬟的道理。
甘棠也没有觉得失落,“那咱俩合钱买一只蝴蝶样式的纸鸢吧?”
这个最便宜,最划算。
“好。”芳芷没有异议。
两个丫鬟商量好后,便同摊主买了一只蝴蝶样式的纸鸢。
常棣在一旁看得手痒痒的,撞了撞杜衡的胳膊,“要不然咱俩也买一只?”
杜衡道:“你没事吧?”
常棣瞪眼:“你这人忒没意思了。”
杜衡:“……”
常棣不管他,自个儿去买了一只燕子样式的纸鸢,回来在杜衡眼前晃了晃,“待会儿别求着我借你玩一下。”
杜衡一本正经:“不会。”
未时三刻。
尚听礼站起身来,将纸鸢的最后一道工序交给了柯信,并对他说道:“夫君,便由你来给纸鸢穿线啦。”
【我要休息一会儿,不能只累着我一个人。万一你等会儿看得有兴致了,非要过手玩一会儿呢?我才不会让你白白玩呢。】
她全然忘了,钱是柯信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