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当曹操听说了郭嘉遇刺,而且行刺之人,还是豁出自己性命不要的庞统,顿时又惊又怒。
最后,他又无奈叹息。“荆楚之地,果然也有不少义士。”
本以为有蒯越,孟达为代表,以及最早投效他的华歆,更不用说两军阵前被自己击败之后,俘虏的荆州军将士。
士颂的手下里面,有许多人都会选择背叛士颂,投降自己,曹操都已经习惯了。
但是这次南下,攻克宛城,文聘死战不降,廖立大骂自己而死。
现在庞统又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刺杀郭嘉,重创自己。
士颂的手下,居然变得和刘备的手下有些相似了。
想到这里,曹操陷入了沉思,这士颂眼看就要成长起来了啊,若是自己还是坚持先北面后南面的大战略,未来,真的能顺利灭了士颂吗?
“丞相,随军太医来报,奉孝那边虽然中了一剑,但万幸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流血过多,奉孝身子本就弱,只怕短期内,是无法随军行动了,他得需要安心静养才行。”
程昱带来了郭嘉那边最新的消息,他看曹操脸色深沉,没有敢多说什么。
“传令全军上下,此后所有荆州文武之投降,一律不得携带兵器进见。”曹操多少也有些杯弓蛇影了,但现在荆州动荡,人心浮动,自己本来想直接拒绝这些人的投降或者接见。
但是想了想,自己不能因小失大,因为一次刺杀,就断了其他所有人的投降之路,那自己才是中了庞统的算计。
只是投降的人越是多,若是这样的以命换命的死士多了,再来几个有样学样的人,自己这边的文武,经得起几次刺杀。
曹操这边,因为庞统行刺,郭嘉受伤,曹操的主力大军进驻宛城之后,陷入了暂时的休整之中。
同时,他也在宛城进行“肃清”行动,对于那些投降自己的楚国人,那些人是真心的投降,那些人是被逼无奈投降,那些人是别有用心的投降,都在暗中进行筛查,慢慢的清理整顿。
另外一边,沈修的飞鸽传书,也把庞统刺郭嘉的消息送回了襄阳。
一同到达的,还护送百姓南下的陈到。
作为文聘所部从戎军最后剩下的一支部队。陈到带来了庞统留给士颂的“绝笔书信”。
在庞统的信里,庞统先是对士颂的重用表示了感谢。
从跟随士颂谋划益州,再到这次出兵北伐,庞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站到了自己想要站的舞台上。
他的内心很是满足,唯一遗憾的便是他本以为他的才学,必然是能指点江山,助士颂成就霸业。
可结果却是,益州谋划,虽然勉强顺利,但也多有法正等人出力。
这次和他们一起劝士颂北伐曹操,落得如此一个结果,他庞统愧疚难当。
于是这一次,在宛城设了一谋,假扮曹军驱赶百姓南下。
“如今荆北之地,已是风声鹤唳,即便主公不愿南迁,但诸多百姓和世家,早已是惊弓之鸟,曹操要把荆州杀得一干二净,鸡犬不留的消息,只怕已经传遍荆州。”
“汉江以北,别说是人了,就连地里没有长好的庄稼,都已经被焚烧殆尽,这些百姓若是不愿走,留在荆州,那就是死路一条。”
“战乱之中,没吃没喝,不让种田不让打猎,看见你就杀,这就是传说中,曹军占据荆州之后的状态。是没有百姓还愿意留在这里的。”
“主公,荆北已成鸡肋之地,切不可一意孤行。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失地存人,人地两存。曹操北有强敌未灭,西有马韩未除,我军若退回荆南,以长江天堑以及益州险要而固守,曹军急切之间,破不了我军。”
“待五到十年之后,我楚国恢复元气,曹操年老将死,主公可再联合江东,一起北伐,以报今时往日之仇。”
庞统写信的时候,还没有想到宛城的局面,本来打算是推动士颂南下之后,自己再和宛城守军一起,向西退入上庸。
结果却没想到宛城之局势,因为孟达的投降,瞬间崩溃。
庞统他自己,也舍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去完成了一次惊天刺杀。
而结果,也是庞统自己所乐见的结果,那就是曹军因为庞统的刺杀,变得更加的谨慎,变得更加的残暴了。
荆州百姓也好,世家也好,要么被曹军所杀,要么就算是投降,曹军上下也不待见,天天防贼一样的防着,然后随便找个由头就把投降的人,那些所谓的地主乡绅,全家上下杀了个干净。
后面百姓也好,世家也好,知道抗战是死,投降也是死,唯一的活路,那就是南下逃命,逃过长江,逃去最富饶的荆南之地。
看完庞统的书信,士颂长叹了一口气,对于庞统的选择,士颂很是无奈。
只是把宛城失守,庞统刺郭嘉不成而被杀得消息,告诉了陈到。
陈到同样吃惊不小。士颂拍了拍陈到的肩膀,让他继续带着这些百姓南下过江。
而士颂自己的内心深处,终于是下定了决心,那便是在曹操和庞统的共同努力下,本来还幻想着看能否有机会,再争取一下守住半个荆北的士颂,彻底认清了现实。
他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战略,那就是南撤,不和曹操决战了。
现在,就是尽全力拖延时间,好让更多的百姓,更多的物资能顺利转移南下。
毕竟,即便是自己有心想要和曹操再战一场,荆州的军民百姓,也没有了这个心气了。
这时候,门外,贾诩带着自己的亲家翁郑度来求见士颂。
他们二人在来之前,也有过一段对话,郑度找到贾诩,说道。
“主公现在虽然同意南迁,暂避曹军锋芒。但主公心中,只怕多有不甘,只怕是还想着能否且退且战。但犹豫不决,又战又退,乃是大忌。”
“我等当为主公定下决心,至少把事情做绝,一来方便我等退守荆南的各项事宜,二来,也避免主公犹豫而耽误事情。”
贾诩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位主公,虽然也有过惨败,但大体来说,创业至今,大多顺风顺水,还真没有过损兵折将后,又丢失半个州这样的事。”
“何况荆北之地,主公深耕多年,今日被迫放弃,已是做出了绝大的退让,想要让主公心中安定,再无犹豫,只怕有些难啊。”
“非常之时,我自当努力而为,劝谏主公,还请文和助我一助。”
郑度的心里,对于如何抵抗曹军,或者说拖延曹军,让自己这边从容撤退,其实早有准备,本来心灰意冷,早已无心政局的他,来荆州后,也被这边的生活和气氛感染,逐渐认可了士颂这个主公,和士颂治理下,所描绘的那个世界。
所以郑度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把当年献给刘璋的策略修改一番后,又摆到了士颂的面前。
“荆北各州郡城镇,全部坚壁清野。从汉江始,逐步南推,包括襄阳城在内的所有城池,无一例外,所有物资全部焚烧,所有粮田粮仓全部毁掉,所有房屋道路,全部破坏,所有百姓,一律强行南迁,不走者当场斩杀,绝不给曹军留下任何物资,也不给曹操留下一个百姓。让整个荆北成为一片荒芜之地。”
见士颂眼神犹豫,郑度继续为他分析道:“如此处理后,一来可令曹军不能在荆州得到补给,只能从许都运粮过来,消耗其补给力量。”
“二来,曹军战意斗志,必定下降,第三点,也让曹操知道我军的决心,知道即便占据荆北也是一片空地。”
坚壁清野的战略,张松,贾诩已经无数次给士颂说过了,但是没有人的建议,如郑度说得这么的绝。
一旦采用郑度所说的这些策略,南迁之事可谓是确定死了,再无更改的机会。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荆北的道路交通,修建的工场,粮仓,发展的社区生活之地,都要自己去毁了,士颂的内心,很是纠结。
见士颂还在支支吾吾,推脱说再考虑考虑,郑度却急了。
他不顾贾诩的暗示和阻拦,拉住士颂的衣襟,以一副恨铁不成钢地口气说道:“若是当年刘璋听了我的这条建议,楚侯现在也确实不必犹豫,想来还没有拿下西川吧?看楚侯神态,难不成想要当第二个刘璋?他现在是在襄阳还是在武陵,楚侯不如去问问经验?”
郑度这话,有些诛心了,贾诩听了都头大,就怕士颂一下子恼羞成怒把郑度给砍了。
但郑度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若是不毁掉兵器军粮,不带走百姓,把百姓留给曹操,把兵器军粮留给曹操,就是对得起百姓了?只怕楚侯还不如刘璋,刘璋其人,弱懦无能,还好歹知道,把百姓交给的人,是有着仁义之名的楚侯。”
“可楚侯你呢,若是把百姓留给曹操,这将是百姓们的一场浩劫,那时候,曹军为了粮食,为了财货,为了女人,多少禽兽不如的事情,都做的出来。那时候,这些后悔的百姓,只怕也会埋怨楚侯,没有在南撤时带上他们吧。”
“坚壁清野,看似损伤百姓的田产货物,但却能让他们活下来。让他们又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再随楚侯一起回到荆北来。为了心中的大仁大义,暂时被不理解被埋怨,受些委屈和误解,楚侯难道做不到吗?”
最后,郑度更是挺起胸膛,说道:“楚侯若是顾及名声,可在南迁事宜结束后,把一切黑锅都推到我郑度头上,说我阳奉阴违,欺压百姓,用我得的人头去平息百姓们的怒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士颂被打动了,长叹一口气,终于是同意了郑度的建议,刘璋犯过的错,他士颂不能犯。
只是用自家谋士的人头,去平息百姓的怒火,而这个谋士还是一心为自己的基业,为百姓的生命谋划,不惜牺牲自己的人,士颂可没有这样的不堪。
“先生尽管施展,一切都算在我士颂头上即可,后面,由武陵传语来给百姓们解释,一天解释不清楚,就解释一个月,一个月解释不清楚,那就解释一年。终究会有些效果的。”
在郑度的进一步逼迫下,荆州各地的转移工作提速了,整个荆北,自汉江以南,开始了大转移的同时,也开始了大破坏,放火,投毒,摧毁道路和工厂,在百姓们的哭喊声中,开始了有组织的南撤。
而士颂自己,则是率领荆北所有的郡兵和屯田兵以及自己带回来的惨败之师,在襄阳城外的汉水边上,准备迎战曹操,拖延时间。
曹操这边,也因为郭嘉受伤而耽误了数天,等到探马把荆州这边的情报报告给曹操的时候,曹操正陪着伤势好转,可以坐到轮椅上的郭嘉,看宛城风景。
听到士颂开始坚壁清野,大规模组织百姓南迁,曹操和郭嘉二人相视而笑,笑容里多少有些无奈。
郭嘉说道:“没想到士颂居然会选择了后撤,明公,北兵不擅水战,饮马长江,占据荆北,已是我军南下的极限了,数年之后,以荆北为据点,训练好水军之后,再图南下西进不迟。”
接着,郭嘉话风一转,说道:“不过士颂此举,必然军心溃散,毫无战意,他想要退,也没有那么容易,我军只要行动迅速,他士颂带不走多少东西!”
曹操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点头,表示郭嘉所言,和自己所想一致,而且既然士颂率军守在襄阳城北,想要拖延时间,自己也有个惊喜要送给他。
很快,曹操大军便出了宛城,过樊城,直逼新野而来,随后便准备渡过汉江,和士颂最后的几万人马再战一场。
同时,曹操也也派出了张辽,夏侯渊,乐进三将,分兵三路进击,杀人放火抢粮草,和士颂派出去的部队,拼抢占资源的速度。
于是乎,一时间,荆北各处,曹军杀人放火抢物资,楚军驱赶百姓,一样放火烧房子,毁坏道路。
双方做的事情,相似又不同,一个是为了杀人,一个是为了活人。
但荆州各处,烽烟四起,哀嚎遍地,却是不争斗的事实。
有的百姓不愿走,有的世家小地主们,不想走,有的人直接在自家的城镇竖起了曹军的旗号,也不愿意让楚军烧他们的房屋,毁他们的粮仓。
开始楚军还会劝说,后来变成了暴力执法,强行带人走。
到了最后,面对这些只要能保全自家物资财产,即便是临阵投降曹军也没有一丝愧疚的城镇和家族,楚军便也直接放弃了。只是这些地方的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荆北各处开始坚壁清野了,自己投降曹军,那就是开门揖盗,曹军进入这些城镇和小地主的家里后,对他们没有一丝怜悯。
杀人放火,抢物资粮草抢女眷,曹军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一样寸草不生。
这些城镇和小地主家中,最后活下来的人,都是欲哭无泪,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些没有粮食,没有房屋,没有人保护的人,等待他们的未来,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