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听说了吗?国都中多了一个名叫‘千度司’的地方,领头的司事正是前段时间剿匪有功的蒋仲光蒋大人。”
“自然知道。如今国都中谁人不知‘半面杀神’蒋仲光?上任短短一个月,就把国都内大大小小的世家贵族得罪了个干净。昨个儿正阳街上又遇到了刺杀,那场面吓人得很!”
“那还不是因为安南王的嫡子被他关进了牢里,安南王几次去找他网开一面,都被拒之门外,这才出此下策。昨个儿陛下为蒋大人被刺杀的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禁了安南王的足,硬生生把小安南王的刑罚加重了两倍,叫安南王悔恨不迭。陛下这不就是在告诉天下人,蒋大人是为他做事的,谁要是敢有异议……”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蒋大人秉公执法,陛下自然是要护着,否则不是寒了旁人的心?小安南王不仅强抢民女,还将其父母杀害,藏尸于旧宅枯井中,若非一个小儿误入跌入井中,恐怕这辈子都难发现他们的尸首,自然不会有人替他们报案伸冤。”
“但他好歹是安南王的独子,怎么能说关就关?”
“蒋大人说得没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是安南王独子怎么了?犯了咱们黄道的法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
蒋玉璟自上任千度司司事以来,依旧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听命于陛下,独来独往,神秘莫测。
一个月的时间,国都中无人不知道他的那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办案理念,即使得罪了大小世家贵族,也始终不曾违背。
无数的世家贵族想要治他于死地,可全部铩羽而归,究其原因有二,一则没有那个智商与能力,二则是没有那个胆子。
蒋玉璟自身断案如神、治下严明,加上沈南星在背后给他撑腰,这些人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但总有些人不怕死。
最后无一例外都是祸首被斩,涉事者抄没家产的结局。
沈南星觉得杀鸡儆猴几次,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蒋玉璟不是他们可以动的人,他的背后是天子!
……
千度司坐落在皇城的西面,距离宫门几百米的距离,这里门可罗雀,大门前笔直地站着两排守卫,无一例外面戴凶神恶煞的面具,路过的人都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绯竹一身千度徒的打扮,立侍在蒋玉璟身边,他说:“主人,就这么让暗卫都入了千度司真的好吗?若这些都是黄道帝的阴谋怎么办?”
蒋玉璟:“按我说得做。”
绯竹:“是。”
他是蒋玉璟的暗卫之一,一直护在蒋玉璟的身边,负责他的安全。当初李耀奇一事中就有他们的身影,那些悄无声息被杀死的逆贼都是他们的手笔。
这批暗卫来无影去无踪,腰间皆环绕特质玄丝,见血封喉,杀人不过转瞬间。
当初他们本打算救下蒋玉璟后直接远走高飞,没想到蒋玉璟拔剑刺伤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绯竹不理解,蒋玉璟便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吗?”
只不过是沈南星默许了这一切。
为了对得起沈南星的这份信任,为了能够完成自己心里的抱负,蒋玉璟回到了这里,成立了‘千度司’。
虽说这些千度徒只听命于他,但他只听命于沈南星。
这将会是沈南星手底下最好用的利刃,比国都卫更加方便。
-
四海境内安然无恙,朝臣们很快把目光落到了陛下的后宫。
接连三日有人上表,让沈南星为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沈南星下了朝就回紫宸殿生闷气:“我以前一直觉得那些大臣说话长篇大论又慢慢吞吞,现在他们那嘴倒是一个个和机关枪似的,我说一句他们顶一万句!”
宝太监不懂什么‘机关枪’,但知道刚才殿上是什么情形:“陛下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是他们的罪过。”
沈南星:“我现在连生气都不行了?气坏了算我自己的,哪轮得到他们受罪!朕的身子朕自己说了算,你去告诉他们,若有人再闲得慌说后宫的事儿,我就派他去西北种树!”
宝太监嘴上说着“是”,却没有现在行动,否则等陛下气消了八成又得后悔。
沈南星瞪他:“去啊!”
宝太监这才行动起来:“奴这就去。”
他一出门就遇上了蒋玉璟,喜笑颜开地说:“大人您来了,陛下在里面发了好大火,劳烦您给劝劝。”
陛下没有兄弟姐妹,八岁便被送到北辰做质子,和这位生活了十年,可以说不是兄弟胜是兄弟。
宝太监在沈南星身边看的真切,两人心里都是装着彼此的。
沈南星拉着蒋玉璟吐槽了许久,口干舌燥时还有人贴心添茶倒水,更是说也说不尽自己的苦楚。
蒋玉璟:“后宫妃嫔众多,陛下真的没有一个喜欢的吗?”
沈南星:“实不相瞒,我不喜欢女的。”
如愿看到蒋玉璟惊呆了的神情,沈南星的烦闷少了些,他说:“我就想着能拖延一时就拖延一时,没想到这才一年,他们就按耐不住了。”
蒋玉璟:“陛下说的是真的吗?”
沈南星:“我骗你做什么?”
蒋玉璟试探道:“可你的皇位百年之后总要有人来继承……”
沈南星:“那便等到我百年之后再说,如今还太早了。”
蒋玉璟继续道:“太子一日未定,朝臣一日不会安分。陛下以为还太早,可是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所需时间、精力都超出所想。你身居高位,便不可任性而为,还是应该早做打算。”
沈南星神色不善:“那蒋大人以为,朕该怎么做?”
蒋玉璟恍若未觉,继续说着让人不高兴的话:“陛下可以先和妃嫔诞下龙嗣,有了太子,朝臣自然不会再多言,届时陛下想要做什么,去不去后宫,都不会有人干涉……”
“滚!”沈南星愤袖离去,“今后无召不得入宫!”
蒋玉璟宠辱不惊:“是。”
他才走到门边,就听里面有茶碗摔碎的声音。
宝太监踌躇不前,这两位是怎么了?
蒋玉璟:“宝太监,近日陛下火气旺,您当心照顾着。”
宝太监:“这是奴的本分。”
看来接下来的几日,他要更有眼力见点,如今的陛下是彻底成了炮仗,一点就炸。
……
朝中有女儿的大臣,哪个不希望未来储君生在他们家?
许望川也不例外。
六年前他女儿许文雅进宫为妃,可至今没有承宠,他很着急。
和他有一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几人坐在院中饮酒,三言两语达成共识,接连三日请陛下为国家稳固、早日诞下龙子。
陛下对此很气恼,可他们做的到底是为国着想的事,陛下再怎么生气也怪罪不了他们。
虽然现在不得陛下好脸色,但他们相信,等陛下进后宫宠幸了妃子,这些火气自然会降下来。
天还没亮,许望川就起来穿戴好,准备上朝。今天是第四天,他们的目的还没达成,今日的任务也是竭力说服陛下为国捐“躯”。
轿子摇摇晃晃,许望川闭着眼睛假寐,在脑中构思接下来的“辩论稿”。
忽然,轿子一阵颠簸后重重落地,许望川当即吓醒,扶了扶自己的乌纱帽,说:“出了什么事?”
没人回答。
他战战兢兢地掀开帘子,周围都是灰蒙蒙一片,自己的下人都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我是朝廷命官,天子脚下胆敢当街冒犯本官,不要命了吗?”
下一秒,从轿顶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摔在地上。
乌纱帽在地上滚了一圈停下,许望川的惨叫声响彻街道。
“放肆!来人啊!谋杀朝廷命官啦!”
黑衣人将许望川怀里的奏折掏出来,上面果然写着“绵延子嗣”、“诞下龙子”等字眼。
他把奏折揣进自己兜里,一脚踢在许望川的肚子上,对手下人招招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街道。
许望川在地上装死了好几分钟才爬起来……
今日朝堂上少了那几个催生催育的大臣,沈南星难得不头疼了。
如今看着这些正儿八经的国家大事都觉得可爱可亲。
“那几位今天怎么不在?”
宝太监:“说来奇怪,昨个儿下朝后几位大人都受了伤,纷纷告假在家。”
沈南星:“哦?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宝太监终于看到他展颜,笑道:“史大人眼神不太好,下楼时踩空,摔伤了腰;李大人家的书架排了满满一墙,他爬梯子拿书的时候没注意,梯子滑倒,整个人摔了下来,到现在还下不来床;许大人今早在来上朝的路上遇袭,被套麻袋打了一顿……”
沈南星乐不可支,意识到自己不该笑得这么开心,便咳嗽一声,假装严肃:“岂有此理!居然敢袭击朝廷命官,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给我查!一定要给许大人一个交代。既然都下不了床了,就好好在家里养病,他们年纪大了,可千万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好全了再来!”
宝太监:“陛下仁爱。”
旨意一下,那几位大人不管下不下得来床,都不用再上朝了。
前车之鉴在此,这下谁还敢多嘴?
沈南星觉得自己又活了。
他回到紫宸殿,双手一背:“蒋玉璟怎么还没有来给我述职?他要干嘛?千度司是他一个人的了?”
宝太监笑眯眯:“奴这就去传大人进宫。”
“臣已经来了。”
今日的蒋玉璟换下了千度司的衣裳,穿着明亮的水蓝色长袍,长身玉立。
宝太监识趣离开,屋内只剩下沈南星和他。
沈南星:“许望川是你打的?”
蒋玉璟:“是。”
沈南星一拍桌面:“你大胆!谁给你的权利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若是旁人早吓破了胆,可偏偏站在这里的是蒋玉璟,他长袍一撩,单膝跪地:“请陛下恕罪。”
沈南星将人拉起来:“罚你去许望川那走一趟,总不能不慰问一下,毕竟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好了,说说千度司发生了什么事吧。”
宝太监将饭菜备好,每到这个时候沈南星都会和蒋玉璟共进午饭,期间顺便述职——说什么述职,其实不过是闲聊。
沈南星吐槽宫里大臣,蒋玉璟把最近破的案件说书似的分享给他听,群臣之间气氛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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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转眼间三年时间过去,北辰已经被淡忘,黄道成为了这片大陆上的第一强国。
这几年的时间南燕国曾经和他们发生过几次小冲突,最后都被狠狠镇压回去,现在安分了不少。
附近的一些城邦、小国纷纷带着贡品到国都,对沈南星表示归顺,成为了黄道的附属国。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千度司,他们在陛下的纵容下已经完全取代了国都卫,成为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渐渐成为了专门审理皇亲国戚案件的部门,没有谁敢得罪。
身为千度司的司事,蒋玉璟这三年的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是他对沈南星忠心耿耿,从不结党营私,那些曾经送礼去的人家第二天就会被陛下警告,加上他浑身上下都是肃杀之气,如今便再也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了。
这些年他的位置越高,办的事情也就越多,怨念值直接降到了40%,且还在一点点下降,沈南星也不再着急,把精力都放在治理国家上,他相信只要国家好了,蒋玉璟的怨念值总有一天会降到20%以下。
……
沈南星换上了便服出宫,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到千度司,可还是忍不住问蒋玉璟:“是朕给你发的月钱不够吗?为何日子过得如此清贫?”
蒋玉璟离开皇宫后就以千度司为家,在这后面的一间屋子里生活。
沈南星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这里的昏暗窄小给惊到,当下就要赐他一座宅子。
蒋玉璟拦住他:“陛下,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舒服最重要。”
沈南星指着这个硬床板和薄被褥:“你觉得这样舒服?”
蒋玉璟:“是。”
沈南星把被子一摔:“朕命令你给我搬!你这身子住在这种地方,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吗?”
绯竹很是赞同这位陛下的话,他早就想让大人搬走了,他第一次多嘴:“陛下您是没看到案卷库房……”
蒋玉璟一道视线过来,绯竹便住了嘴,今天免不了一顿罚,可他不后悔。
沈南星到案卷库房一看究竟,好家伙,怪不得那地方没人气,原来蒋玉璟一直住在案卷库房里。
他走到书桌后面的床边坐下,凉凉地抬眸看向蒋玉璟,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阿野,在这里住是我自作主张。”蒋玉璟软了语气,沈南星恍惚一瞬,还以为丁风眠来了,看清他的脸又迅速清醒过来,继续听他说,“我每日都在这里批阅案卷,懒得挪动这才在这里支了一张床。挺舒服的,不是吗?”
沈南星:“那你一天睡几个时辰?”
蒋玉璟:“足够了。”
沈南星:“绯竹,你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