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将包包递给琼音，看她拿出卸妆湿巾对着镜子卸妆。
    “音音，后悔过吗？”她忽然开口。
    “嗯？”
    琼音疑惑地从镜子里看向林母。
    “选择一个人生下乐兜。为他奔忙、为他担忧，将他事事放在心上，从此你不再能无所顾忌地只考虑自己。”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乐兜生病的时刻。”
    “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怨？”林母对上镜子里琼音的眼睛。
    “妈妈，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做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自己。生下乐兜也是。我为自己能够孕育一个生命而惊叹，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和我血脉相连。所以我生下了他。”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是没有考虑太多的，只是因为我想而已 。”琼音卸完妆，洗了把脸，擦干，转过头来认真看着林母。
    “而给我这个底气的，是你和爸爸。你们将我养的很好，给了我很多很多的金钱和爱，所以我不吝惜于有个人来与我分享。”
    “就像现在，你们都在。”
    说着，她耸了耸肩。
    “坦白讲，有你们，有阿姨，需要我做的并没有太多。”
    “我依旧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但是呢——”
    琼音停顿了一下。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需要因为养育一个孩子而汲汲营营四处奔忙，为一日三餐烦恼，为柴米油盐操劳，被困在家庭，被压榨和盘削，那么我是没有勇气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降临的。”
    林母看着琼音清亮的双眼。
    “那你会怨恨洲淮吗？所有的辛苦，他不能与你共同分担。”
    琼音笑了一下。
    “有些矫情的时候会的。会想他凭什么一个人逍遥快活，我却要如此辛苦。可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脚。如果他知情，且毫无作为，那么我的怨怪理所应当。”
    “可隐瞒是我坚持要做的。”
    “他毫不知情，被蒙在鼓里。这是我竭力要达成的结果，我又哪里有理由去怪他。”
    说着，琼音调皮地轻眨了下眼。
    “但是他只付出了一颗精子，就拥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所以我的偶尔的埋怨也都是有情可原的。谁让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琼音夸张地感叹了一句。
    林母好笑地看着她。
    “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洲淮？”
    “嗯——”
    琼音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这个理由也很矫情。”
    “妈妈，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希望我和他只是我和他，而没有其他。”
    “有点儿拗口。”
    琼音又思索了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我希望乐兜的存在于我们的感情而言是锦上添花的那一部分，而不是雪中送炭。”
    “也就是说，我不希望傅洲淮因为乐兜而选择退让、容忍和将就。我希望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基于本心和我。”
    “这或许很自私，也很理想主义。”
    “但我渴望能够拥有这样一份纯粹的爱。”
    林母望着琼音笑起来，“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女儿是个完美主义者。对于爱情你也如此，我竟然一时不知道你这样眼里容不得沙子是好是坏。即便爱的底色是灰色的，也不妨碍它是爱不是吗？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强加于你。”
    林母有些忧虑也有些骄傲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儿，“我很骄傲我的女儿有了自己相信并坚持的一切。做母亲的，总是会下意识担心，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妈妈希望洲淮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琼音环住林母。
    “好啦，妈妈。我知道你所有的忧虑。但是请相信我好嘛。事情不会变得更糟的。”
    “快去吃饭啦。爸爸和乐兜要把饭菜吃光啦。”琼音推着林母的双肩。
    “行。我相信我的女儿。”
    林母无奈地笑。
    “那就对咯。”
    ……
    ……
    吃完饭，林父林母陪着乐兜玩了一会儿，琼音就催他们快点儿回家。
    “乐兜没什么事儿，我自己照顾他就行。”
    “妈妈，你和爸爸快点儿回家吧。你们也来回忙了一天了。明天再来换我就是了。”
    林母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会不会太辛苦？”
    “妈妈，我可以的。”
    见琼音如此坚决，林母只好妥协。
    “那要是乐兜再难受你就叫医生。我和你爸爸明天一早就过来。”
    琼音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好的。”
    “我知道。”
    “我明白。”
    “我清楚。”
    林父虽然也有些担心，但见病房里一切设施都齐全，乐兜也已经好转，音音又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便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林母走了。
    琼音走过去关上门，转过身长舒一口气。
    便看见乐兜看戏般眨着圆溜溜的眼睛。
    她几步走过去，抱起小家伙：“干嘛？笑话妈妈呀？”
    乐兜被逗得咯咯直笑。
    “妈妈也要听妈妈的话。”
    琼音一本正经点头：“没错。全天下的小孩都要听妈妈的话。”
    她拍了拍乐兜的小屁股，“走了，去洗漱，然后乖乖睡觉。”
    乐兜害羞地点点头。
    ……
    ……
    许是因为刚刚剖白了心迹，傅家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安静。
    只听得筷子与碗的轻微碰撞声。
    傅洲淮没注意到傅老爷子还有些尴尬的表情。
    他专注吃饭。
    相较于热热闹闹。
    他更喜欢这样安静的环境。
    能够让他静下心来思考。
    一直到现在，隔壁林家只回来了一个阿姨王姨。
    他没有刻意关注，奈何两家距离太近。汽车开过的声音太过明显，他站在二楼露台，刚刚能看清林家的大门处。
    吃完饭，傅洲淮回到书房看书。
    看完一页，傅洲淮觉得书房久开空调有些闷，他拿着书走到了露台。
    打开落地灯，他坐在竹椅上，感受着吹过来有些凉爽的夜风。
    手上的书翻过了一页又一页，直到汽车打过来的远光灯照了一下他的眼。他被强光刺了一下眼睛，不由地闭上了眼。
    缓了会儿，傅洲淮眯了眯眼，望过去。
    林父林母从车子后座下来，他等了一会儿，却只看见最后的司机小王下来。
    隔壁的灯很快亮起来，又很快暗下去。
    傅洲淮抬手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十五。
    他面无表情合上书，关上落地灯，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