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琼音睡醒后半坐起来，被子滑落到腰间。
    傅洲淮走过来，抚了抚她凌乱的长发。
    “送你回家？”
    琼音眨了眨眼。
    “你忙完了？”
    “忙完了。”
    “那回家。”琼音还有迷糊，话说完了，却一动不动。
    傅洲淮拿过床脚的纸袋，照顾小孩子般给她穿上衣服。
    琼音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傅洲淮一副风雨不动的模样，她自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露怯，索性随他去了。
    毕竟被服侍这件事，何乐而不为。
    高跟鞋遗落在了外间，傅洲淮便抱着琼音走出了休息室，拿过鞋子给她穿上。
    整栋大楼只剩下这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琼音感慨：“当老板也挺不容易的嘛。”
    话刚说完，她就想起今天是因为什么才耽搁这么晚。
    她忙闭上嘴，索性灯光昏暗，看不到她脸上的晕红。
    琼音坐上副驾，和傅洲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她说起今天偶遇了白晚芙。
    傅洲淮在等红灯的间隙抽空觑了她一眼。
    有些莫名：“白晚芙是谁？”
    “……”
    “我回国后和你偶遇第一天你身边的那个女孩。”
    “我和她不熟。”
    琼音被他的求生欲逗笑。
    “我知道。”
    傅洲淮的眉眼也柔和下来。
    他正想说什么，却看见斜前方冲过来一辆车。
    一路疾驰，无视红灯和变道。
    傅洲淮瞳孔紧缩，看着疾驰而来的汽车，他想也没想，猛打方向盘。
    可那辆车的车速实在太快，斜驶过来的角度太过刁钻。
    见来不及，他松开安全带，扑到琼音身上抱住她。
    两车轰然相撞。
    安全气囊在瞬间弹出来。
    琼音被傅洲淮严严实实护在了怀里，他替她承受了所有撞击。
    琼音经历了短暂的眩晕昏迷就醒了过来。
    “傅洲淮！”
    没有回应。
    她只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呼吸。这点呼吸给了她零星的安全感，却也蔓延出更大的恐慌。
    “傅洲淮！”
    琼音一边喊着他，一边寻找自己的包包。
    傅洲淮从混沌中苏醒过来，就听到耳边的颤音。
    粘稠的血液从他的额角流下来。
    “我没事。”
    昏暗灯光里，他强扯出一个笑。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有液体从脸上缓慢下落。
    他转而又改口。
    “只是流了一点血。”
    “你别害怕。”
    可怎么会没事。
    她眼睁睁看着两车相撞，也亲身体会了它的震荡。
    如果没事，鼻息间怎么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气。
    琼音大脑一片恍惚。
    她的手指颤到不行，她慌乱地翻找出手机。
    她几乎握不住手机。
    可她又准确地拨出急救电话，甚至条理清晰地说明了车祸的状况和傅洲淮的现在的情形。
    她的声音平稳，只有傅洲淮知道她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
    琉璃般的眼睛里像是要淌出血泪来。
    傅洲淮艰难伸出一只手艰难摸索着握住琼音的手。
    他握到了一手的冷汗。
    傅洲淮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琼音的手指间，和她十指相扣。
    他却已经没了什么力气，手指无力地垂着。
    琼音反过来用力握着他的手。
    他还想伸出另一只手盖住她满是惊惶的眼睛，却连抬一下都觉得困难。
    他刚一动，琼音几乎是尖叫出声。
    “你别动！别动！求你别动！”
    她想要伸手摸一摸他，却又担心这随意的触碰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
    傅洲淮咽下喉间涌上来的液体，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可他又竭力让气息平稳。
    “我不动。”
    “别怕，琼音。”
    “那你和我说话。一直和我说话。”琼音逼退翻涌在眼里的泪意，带着哭腔开口。
    “好。”
    他开口，声音却轻得像随时散落在风里。
    琼音只能拼命握住他的手，像是握住最后的稻草。
    她有些语无伦次，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和你离婚是为了让你后悔，你总是表现得对我不在意的样子，我不想要这样。”
    “对不起。”傅洲淮道歉。
    “我不要你道歉，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
    “我保证。”
    “回国后我都是故意的，我故意惹你生气，我要你在意我，要你向我低头。”
    “我知道。”傅洲淮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又让自己平复下来。
    “乐兜的事我也是故意由着你误会，没有和你说明白，他才不是其他人的小孩，他应该叫你爸爸……”
    傅洲淮已经听不清琼音在说什么了。
    他的眼前一片片发黑，耳朵里传来刺耳的轰鸣声。四肢五骸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他甚至一时没有办法出声。
    喉咙间的血浆好似下一秒就会喷涌而出，他一次又一次强行咽下去。
    每咽一次，胸腔里的窒息感就更重一分。
    黑暗彻底将他吞没的刹那，他轻轻开口。
    “我爱你音音……”
    琼音强撑着笑，“这个时候告白好没有诚意。一点儿都不浪漫。我才不会回给你你想听的……”
    “傅洲淮，下次你再说给我听我就考虑考虑。”
    可耳边迟迟没有传来他的回应。
    “傅洲淮。”
    “傅洲淮！”
    “我也爱你……”
    可再也没有应答。
    琼音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泪水糊了满脸，她费力地偏头看向窗外。
    视线里的景色如此熟悉。
    她不会认不出来。
    这是她当初出车祸的地点。
    如今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几乎再次上演。
    她也清楚地看到，那辆失灵的汽车是冲着副驾的方向而来。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还记得，她是九重天的帝女殿下，林琼音不过是这一世她的神魂选定的合适的寄主。
    可当她与林家琼音记忆共享的刹那，她就好像真的以林家琼音的身份走过了那许多年。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感觉林家琼音好似补全了缺失的那一块，她成了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林琼音。与此同时，九重天上的记忆也渐渐模糊。
    她想起司命曾经看着她叹息说小帝女的命线不全。
    又想起她为了翻上一翻玄冥神君的命册三番五次去纠缠司命，司命似是无意般轻言，帝女想要的总会得到，但牵连因果，自有代价。
    那时她并不以为意。
    是啊，父帝母神皆宠爱她，她自然有底气去承担所谓的代价。
    她翻了玄冥神君的命册，也清晰地记得，这一世，林家琼音的结局就是三年前那场车祸。
    琼音闭上闭眼。
    如今这般，是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