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沉默地脱下外套递给琼音。
    琼音终于有时间停下纷乱的思绪，一连声向旁边人道谢。
    看清人脸的瞬间她愣了愣。
    怎么会这么巧。
    “咳咳咳——”冷水呛进了肺里，还没等说出话来，琼音就咳个不停。
    “姜同志，需要送你去医疗站吗？”许绍君想要伸手扶一扶她。
    琼音冲他摆了摆手，自己踉跄着站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抓过许绍君的外套披上。
    这个年代对人并不宽容，女子尤甚。
    她才刚刚披上外套，就听到远处传来一个万分惊讶的声音。
    “哎？这不是姜家那闺女么，这是咋了？咋搁这儿站着？”
    赵婶子领着她家小孙女花花从村西边走回家，远远就看见河边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她眼一亮，忙不迭抱起孩子小跑着过来看。
    琼音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有些头疼。
    赵婶子为人和善，也热心。她小时候贪嘴，赵婶子没少给她好吃的。但有一点，尤其爱看热闹，而且热衷于让她获取的情报传遍千家万户。
    现在她和许知青这副模样被她撞见，怕是以后有的说道。
    琼音有些痛苦地低下头。
    她原本还想着趁着现在没人，抓紧时间回家。之后再让姜爸私下去感谢一下许知青。
    可偏偏被赵婶子撞上了。
    也是，村西这条河虽然有些偏僻，但也不至于人迹罕至。
    琼音想要开口解释，只是嗓子肿胀着疼得不行，她几乎发不出声来。
    赵婶子倒也不需要她的解释。
    她拿一双浑浊的眼上下扫视了两个人一遍，就得出了结论。
    “姜丫头这是掉河里了？许知青救了你？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小心啊，这河水多深！幸好没事，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许知青。这可是救命的大恩！”
    “你俩咋还在这儿站着？先家去，这湿着衣裳，再冻着了。还能走不？”赵婶子问琼音。
    琼音点点头。
    她便又问许绍君。
    “许知青，你是跟我一块儿把姜丫头送回家去，还是有事先走？”
    许绍君仔细观察了下琼音苍白的脸，对着赵婶子笑了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同样也湿透了的衣服。
    “婶子，那就麻烦你了。我要先回知青点换身衣服。”
    “这有啥麻烦不麻烦的，你们知青就是忒客气。你救了姜丫头，我们都得谢谢你嘞！改天来家里吃饭啊！”
    赵婶子笑道。
    许绍君温声回应。
    琼音被赵婶子推搡着向前走。她只来得及回了许知青一个感激的眼神。
    “回去叫你妈给你熬碗姜汤喝了，现在天虽然不冷，闺女家在凉水里泡久了也不好。”赵婶子念念叨叨地叮嘱。
    琼音乖巧点头。
    视线扫到琼音身上的外套，赵婶子眼睛一转，好奇道。
    “姜丫头你真是不小心掉河里的？你跟许知青，你们没啥吧？”
    琼音慌乱地摇头，她嘶哑着声音解释：“……没没……我……不小心咳咳咳咳咳……”
    “哎呦，你这嗓子，你可别说话了！这回家可得好好养养。你说你也是，没事往河边干啥去！花花啊，你可不能学你音音姐姐哈，咱可不去河边玩，河边多危险啊，你就跟着奶奶，奶奶去哪你去哪……”
    赵婶子怀里的花花伸头看看琼音，又缩回奶奶怀里。
    她奶声奶气地答应：“好……”
    琼音被说得脸颊烧红，只低着头走路。
    可这一路也并不顺畅。
    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儿，在地里干活的人三三两两开始回家吃饭。
    琼音这一行人自然惹人注目。
    “赵婶子，这是咋啦？姜丫头这咋弄了一身湿啊？”有人扛着锄头搭讪。
    “没咋，小丫头不小心，掉西边河里了。”
    “哎呦，咱那河可深的很。姜丫头还挺厉害，还会水哩！”
    琼音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劲，她匆忙去拉赵婶子。
    可已经晚了。
    赵婶子已经嘴快地全盘托出了。
    “会啥啊！许知青把这丫头捞上来的。我可要好好给姜大哥说说，让他可得去正儿八经谢谢人家！许知青可是救了姜丫头哩！”
    竖着耳朵听话的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这……
    两个人都不是几岁的小孩了。这救人自然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亲密接触。
    夏天的衣裳本就单薄。
    这一落水，更是什么也遮不住。
    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琼音穿着外边的外套上。
    刚刚没细看，这好像确实就是许知青常穿的那件黑色外套。
    琼音感受到那些如有实质的视线。
    他们或许没什么恶意，可有些猜测本身就带着冒犯。
    人们在审视他人的时候，从来都暗藏着高高在上的指点。
    琼音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脚步迈得更快了些。
    “我得赶快送这丫头回她家，穿着湿衣服可不好 ”赵婶子冲众人摆手，和琼音离开。
    琼音走出好远，有些人还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俏生生的女孩子，皮肤莹润白嫩，乌黑的湿发贴在脸上和颈部，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一双眼澄澈又明亮，如同旷野的星，天生就是众人里的焦点。
    她不像是这乡间田地里跑着长大的孩子，倒像是古代被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
    也难怪姜家老两口疼爱得厉害。
    众人七言八语地交谈着，最后又忍不住提到许知青。
    “这许知青救了姜家丫头，不知道姜家咋谢人家。”
    “这还能咋谢，那戏本子里不都写了嘛。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呗。”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也得看人家许知青愿不愿意啊。”
    “啧，他还能不愿意？就姜家丫头那模样，那身段，换谁谁不愿意？你看看咱村里那一个个毛头小子，哪个不是偷着溜着也要从姜家门口经过就为了能碰上姜丫头一回。”
    “长得俊就是吃香。”不知是谁酸溜溜说了一句。
    “哎？不是？姜家那丫头不是还和顾家小子有娃娃亲的吗？”
    有人撇撇嘴，“那都多少年老黄历了，这些年也两家都没提过，估计早不作数了。”
    “也是。现在的顾家可不是当年的顾家咯。想当年，顾家多风光，那流水席可是摆了三天三夜，那是我活这么大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倒是姜家，过得是越来越好了。就以姜家老两口那性子，能舍得闺女跟着顾家小子去吃苦？”
    “和顾家小子比，许知青倒是还不错……”
    人们闲聊着走远。
    顾青山才从不远处一棵大树后显露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