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音坐在树墩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顾青山僵硬的走路姿势，他宛如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呆板又不自然。
    琼音的眼里满是笑意。
    好笨拙。
    又好……可爱。
    她没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用可爱这个形容词来形容顾青山。
    可他怎么能紧张生涩到这样的地步。
    顾青山感受着身后音音的视线，他的手脚越发不知道如何摆动。
    也忒没出息。
    像个毛头小子。
    顾青山狠狠皱眉，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直到他在溪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溪流里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他。
    喜悦浅显直白地挂在眼角眉梢，即便是努力皱着眉头，可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也就显得他的皱眉像极了故作姿态。
    顾青山和水里的他自己对视。
    原来他也会有这么轻松的表情。
    那完全不同于强行摆出的若无其事的假面，而是从身到心的畅快舒坦。
    顾青山抬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他对着溪流里的倒影缓缓露出一个笑。
    得偿所愿。
    这四个普通的字组合起来居然如此美妙。
    世间最大的幸事莫过于得偿所愿。
    为此，他愿意交付所有。
    可他的笑下一瞬就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不止在水里看到了他的倒影。
    他还看到了音音那双小巧的布鞋。
    它怎么会在水里。
    而且只有一只。
    顾青山四下看了看，脚边并没有另一只鞋子。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
    音音乖巧地坐在原地对着他笑，看他回过头来，笑着对他喊道。
    “愣什么？快一点嘛。”
    快一点，她还要回家呢。不然太晚姜爸姜妈该担心了。
    顾青山想起他走过来看到音音在水边时那一瞬间的肝胆俱颤。
    仓惶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她带离水边。自然顾不得旁边还有什么东西。
    隐约的记忆里，他好像是在某个瞬间踢到了什么东西。
    可那东西太轻，他只以为是什么树枝落叶，全然没有在意。
    顾青山先拿起琼音放在一边的草篓背上。那是姜爸给琼音用竹子编的背篓，琼音背着刚刚好，背在顾青山身上就显得颇为局促。
    他探手抓住溪流里卡在石子间的鞋子。鞋子很小，还不及他的手掌大。
    顾青山一把拧干鞋子里浸泡的水。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穿着的快要散架的草鞋，又看看自己手心里明显还簇新的布鞋。
    他走回琼音身边，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鞋子被我踢到小溪里去了。我就看见这一只，那一只应该是顺着水流流下去了。我走远两步去下游找找，很快就回来，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他语速很快，不等琼音说话，就先放下背篓和鞋子大步向下游走去。
    琼音的一句我和你一起就噎在了嗓子里。她摸了摸湿乎乎的鞋子，也没法穿，便由着顾青山去了。
    她要去肯定得顾青山抱着她去。虽说这会儿这地界大概率是没人的，但也说不准，万一叫人看见，总归不太好。
    琼音没等太久，顾青山就拿着另一只鞋子回来了。
    他解释道：“没被水冲多远，被岸边的石头拦住了。”
    顾青山背起琼音的小背篓，一手抓着两只被浸湿的鞋子，又走到西边捡起他丢下的斧头。
    他这一趟本来是打算去山上砍棵树的。家里的小板凳散架了，他想着重新做一个。
    琼音还在烦恼怎么回家，顾青山就走过来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还是之前那样抱小孩的姿势。他的小臂托起她的屁股，手腕扣在她的大腿上，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大手里还拎着她那一双鞋。
    琼音慌忙伸手撑在顾青山肩膀上。
    他对上琼音疑惑的视线。
    他轻声开口。
    “我带你走小路，不会叫人瞧见。”
    琼音便放下心来。
    她从来都是信他的。
    想了想她趴在顾青山耳边，小小声说道：“叫我爸妈瞧见也不行。”
    独属于姑娘家的气息打在他的耳边，顾青山几乎在瞬间便麻了半边身子。
    他沉默了下，冷静了下才哑着嗓子说。
    “先去我家。我给你把鞋烤干。”
    “好。”
    …………
    …………
    顾青山说是小路还真是小路，琼音都不知道从溪边回村还有这么一条路。
    其实也很难说是一条路吧。他只不过是绕了大远从后山偏僻处回的村。
    琼音看着脚底下半人高的野草，有些一言难尽。
    正常人谁会放着平坦大路不走，走这没人走过的“小路”。
    她又抬眼看了眼顾青山，这地方，也只有顾青山会试着走一走了。
    琼音听到顾青山踩踏青草的声音，他走得很小心，把她护在了怀里，没让野草划到她的双脚一点。
    琼音双手环住顾青山的脖子，依偎在他身前，觉得有点儿开心。
    人是能够感觉被爱的。
    她此刻就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被呵护。
    一路走得很平静。
    实在没有人会在这个吃饭的时间点来这野草堆里乱逛。
    顾青山带着琼音从后面绕回家门口。他用手肘推开门，把琼音抱了进去，又反身关上门。
    他一路抱着琼音穿过堂屋，走到他的屋子里。
    琼音被顾青山小心翼翼放在他的床上。
    “等我一会儿。”
    说完这一句，顾青山就拿着她的鞋子出去了。
    琼音好奇地摸了摸手底下的床铺。
    年纪小一些的时候，她还会到青山哥哥的屋子里来。等到长大了，姜妈总告诉她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些，不能再随便进男人屋子，也不能让外人进她屋子。青山哥哥也只会和她在堂屋或者东屋厨房说话，也不再带她来他的屋子了。
    她打量着这间屋子。
    和记忆里没什么分别。
    依旧只光秃秃的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椅子。
    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大概是他平时会用到的东西。椅子上搭着他穿过的外套。
    连个窗帘都没有，看着便没有什么人气儿。
    摸着摸着，琼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好硬的床板。
    顾青山怕不是只在床板上铺了层床单就睡了吧。
    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