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帅很快便知道了自家夫人所谓的妙计。
    实在是她搞得阵仗颇大。
    周婉莹甚至赶了一次年轻人的时髦，效仿洋人筹划起了一场舞会。
    她亲写了请帖，陵城之中但凡有适龄儿女的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教她发了个遍。
    虽说往日她不常出现在人前，也不耐烦那些人际往来。可帅府如今这样的家世地位，在陵城可谓是只手遮天，无人出其右。更何况裴少帅如此年轻有为，自然有不少人早就心有计较。
    又适逢大帅夫人亲自邀约的宴会，这样好的机会，自是无数人喜不自禁蜂拥而至。就算是自诩清流，不愿攀附的人家却也对这请帖慎之又慎，不曾拒绝。
    笑话，一场宴会而已，去了又不会剥皮抽筋，不去可说不好会不会惹了帅府的眼。
    周婉莹兴奋地同裴大帅说起她的计划，她觉得简直妙极。
    如此一来，她自可以隔岸观火。
    裴大帅却不甚乐观。
    “我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请帖都发了下去，若是聿峥不肯配合你唱这出戏可如何是好。我只怕你不好收场。”
    周婉莹早有盘算。
    “我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聿峥不行，不是还有聿岑的嘛。”
    “请帖上又不曾写明什么，不过是凭借着大家心照不宣。我大可以当作只是为年轻小儿女们提供了个认识熟悉的机会。”
    “更何况，我也没要他同意。他大可不来，我自可带着音音去结识青年才俊。”
    她笑道。
    “此为请君入瓮。”
    裴大帅这才了然。
    “竟是摆了一场再坦诚不过的鸿门宴会，如此聿峥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果然，待周婉莹召集起所有人宣布她已经将帖子派去各家送与各家子女，只等礼拜天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
    其他人尚未完全明白还在思索其中意味，裴聿峥眯了眯眼，侧头看向琼音，却未得她的回视。
    琼音正安安静静听裴太太讲话。
    裴聿峥在周婉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第一个站出来表达了拒绝。
    “我礼拜天已经应下同别人的会面，想来没有时间。”
    周婉莹老神在在，听了裴聿峥的话后慢慢点头，她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浅啜了一口。
    “我自是知晓你事务繁忙，原也未曾打你主意。”
    裴聿峥看着自己的亲娘，分明她笑得和善，又如此温柔细心善解人意。
    可他却莫名察觉出几分危机感。
    那是经年日久养成的危险来临时的几乎本能的预感。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娘口中的话究竟是哪里不对。
    周婉莹已经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了裴聿岑。
    “你大哥是个混的，我是指望不上他。聿岑礼拜天不上课吧？”
    裴聿岑愣愣地点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你年纪还小，只当认识个同龄之人，不用有心理负担。”周婉莹颇为满意，看向乖巧的聿岑。
    “哦好。”
    裴聿岑依旧没多在意。舞会而已，学校里也常有舞会，他虽不算擅长跳舞，却也能应付一二。
    母亲难得有这个兴致，他总不好也如大哥一样想也不想地就回绝。
    个呆子。
    裴聿峥还没想明白他娘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见裴聿岑已经倒戈叛变。
    他忍不住唾弃道。
    随着他娘温柔的目光从裴二脸上转到音音脸上，未待她开口，裴聿峥瞬间便明白了他娘真正的用意。
    各家子女。
    子女。
    子。
    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裴聿峥颇有些咬牙切齿。
    若只是为了他和裴二的婚事，请些世家小姐来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连公子少爷们也请上。
    他就说，他娘往常催促的从来都是他，今儿难得冲着裴二来了。
    却原来只是虚晃一枪。
    他下意识就想要出声替琼音拒绝。
    可视线触及旁边那道纤柔婉约的身影，他硬生生按捺住自己的心思。
    他现在替她拒绝，只会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如今在众人眼中他们没有半点干系，音音又尚且不想人尽皆知，他如此逾矩，怕是音音会生他的气。
    果然，周婉莹对裴聿峥的怨念恍若未觉，她含笑看向琼音。
    “音音呢？礼拜天可曾与同学约好？”
    “不曾。我礼拜天有时间的。”
    琼音摇了摇头。
    周婉莹见状几乎要拍手称好。
    “那这样音音可是愿意去凑一凑热闹？都是与你年龄相近的少年人，说不定你们会有话聊。你这般大的孩子，多交些朋友总没坏处。”
    一刹那间，琼音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裴太太举办舞会的目的是什么。她是否看出了她与少帅之间的情愫。而她想要她去参加这样名为舞会实为相看的宴会又是为了什么。她是不是在用这样委婉的方式告诉她切莫心存妄想。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想。
    可一对上裴太太那双慈爱温柔的眼睛，琼音的心便陡然宁静下来。
    这是一双再温和良善不过的眼睛。
    她亦看得出裴太太对她的好皆是真心。
    那是她甚至都没有从母亲身上感受过的疼爱与怜惜。
    回过神来的琼音几乎为自己刚刚有那样阴暗的想法感到羞愧。
    她仓惶地低下头，避开那双从始至终温和如初的眼睛。
    “好。我想去的。”她回答裴太太。
    裴聿峥在听到琼音回答的瞬间便忍耐地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
    音音从来不会拒绝他娘。
    哪怕这要求不甚合理。
    她才多大，还在念书的年纪，哪里用得着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裴聿峥紧咬着后槽牙。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音音不肯分给他半点余光，自然也难与他交流，看不到他的气愤。
    现在裴聿峥才想明白他娘走这一步棋。
    简直……妙极了。
    他一双湛湛星目看向自家娘，他娘却低头专注饮茶巧妙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可如这般却让裴聿峥越发确定了一个事实。
    他不知是哪里露了马脚，让他娘瞧出了他那些暗藏的心思。
    只他却看不分明，他娘如此行事，究竟是想要逼他一把，要他坦诚相待，还是在试图阻挠，不愿他与音音之间有什么情爱牵扯。
    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会为此而改变想法半分。
    于音音，他绝不会放手。
    纵千万人阻挡，他亦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