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母后。”
    小皇帝在之前还能强行扮作一副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自迈进了慈宁宫的宫门到底忍不住露了几分稚童的活泼轻快。
    跟在他身后的内侍福来不错眼地看着，满脸的担忧，生怕皇上有了磕碰。
    皇上可以随性而为，他们这做奴才的却要时时小心谨慎。
    李瑾珩极为雀跃地跑进了琼音的正殿之中。
    一张小脸上满是欢欣。
    他挥开迎上来的宫女，眼睛飞快地转了一圈，便看见斜倚在窗前软榻上正含笑看过来的琼音。
    小皇帝眼巴巴跑过去，又在琼音近前小心翼翼地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她未施粉黛的脸。
    在望见琼音脸上的红润时才真正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脸上的笑容也大些。
    他依稀记得，他的母后就是在某一天忽然染了风寒，就一直卧病休养，再也不曾与他同桌用膳，也再也不曾陪过他玩。
    他每每去探望母后，殿中都满是苦涩的药味，母后也只是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无事，要他自己去玩。
    他知道如今这个母后只是母后的妹妹，在母后离开后才进宫来照顾他。可他知道，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们都一样疼爱他。
    他其实是怕的，怕所有人都像之前母后父皇那样丢下他。
    只留他一个人。
    琼音慵懒地抬手，拉过他让他在她身边坐下。
    拿过锦帕轻轻地给他擦额角的薄汗。
    嗔怪道。
    “做什么这么着急？也不怕跌一跤。”
    李瑾珩看着母后还是同之前一样会皱着眉训斥他，却高兴地咧开了嘴，并不分辩。
    他扬起小脸乖乖任由琼音替他擦干净跑出来的薄汗。
    满眼的喜悦。
    “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琼音伸出纤指点了点他的眉心，轻笑道。
    “无甚大碍。”
    李瑾珩少年老成地对着琼音叮嘱。
    “母后需小心身体。”
    琼音好笑之余，又觉得窝心。
    “哀家知道。倒是皇帝，也该时时当心才是。”
    得了琼音的应诺，李瑾珩便很快将这一事放了过去。
    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同琼音说起他来此的另一件大事。
    他眨巴着眼睛看向琼音。
    “听闻昨日母后同宴首辅在殿中商谈许久，母后可是为会试主考官的人选才与宴首辅争执？”
    不防小皇帝的话头突然转到此处，琼音的指尖微顿，转而才看向李瑾珩的面庞细细打量，若无其事般道。
    “皇帝竟也知晓了。确有此事，哀家昨日是与宴首辅争论了两句。”
    她却是只说起与宴璟昀的争论，未曾说明是因何事争执。
    李瑾珩自然没听出其中分别。
    在他看来，母后与宴首辅皆是一心为民之人，能让他们争执不休的也就唯有政事了。
    他在琼音落下话音的瞬间便兴奋地告诉琼音。
    “今日宴首辅却是同意了礼部侍郎王孟甫为总裁。正是母后属意之人。如此母后可以放下心来了。”
    下了早朝李瑾珩就赶来探望母后并且忙着告诉她这件事情了。
    他知道母后为此事烦心了许久，期盼母后听了这个好消息能得以开怀，一展笑颜。
    大抵是同宴璟昀对峙太费心神，昨日回到慈宁宫琼音便有些头痛。
    她神色恹恹地，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午膳也只简单用了些。
    原本说好的去陪着小皇帝一起去学习骑射也未能成行，最后李瑾珩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孤零零离去了。
    今日晨起时她更是倦怠万分，有些起不来身。索性便又歇下了，没强撑着再去早朝。
    只是她尚可以躲个懒，小皇帝却是不能，只得再次一个人委屈巴巴去了早朝。
    早朝时小皇帝仍有些心不在焉，他坐在龙椅上，冕旒上垂下的十二串玉珠在他眼前轻晃，听着大殿之上臣子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却有些分神地想着母后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直至有人再次提及科举一事。
    李瑾珩终于又打起了些精神。
    他倒还记着，母后对此事尤为上心，更是多次与他说起会试总裁人选的选择。
    底下臣子中自有得了琼音示意的臣子走上前来举荐礼部侍郎王孟甫。
    小皇帝本已做好宴首辅不同意的准备。
    他亦摆出架势。
    母后同他说起过，此事的裁定并不会顺遂，会受多方阻挠，他却是需要坚定一些。
    可他正襟危坐许久，甚至已做好了若是宴首辅不同意要如何应对的准备，可那个安静站在百官之前的高大身影却始终一动未动。
    亦不曾有其他人出言反对。
    百官好似都对这一人选无比满意。
    小皇帝尚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可同母后所讲半点不一样。
    直至早朝退朝，小皇帝还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怎么事情如此顺利。
    可这些都不妨碍他跑来找琼音邀功。
    琼音听了小皇帝的话，亦有一瞬的惊讶。
    “无人反对？”
    李瑾珩认真地点头。
    琼音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情绪，她对着小皇帝笑了笑。
    “如此也好。科举一事落定，皇帝身边便有可用之人了。”
    宴璟昀竟未有再发难，倒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昨日两人不欢而散。
    她倒是硬气地留了话反驳于他，并貌似洒脱无谓地离开了。
    一副随他如何她万分不在意的模样。
    可琼音却知道，她有多心虚气短。
    是真的只有个虚张声势的纸糊架势。
    回到宫中后，她便开始后悔，干嘛要同他赌那一时意气。
    若是惹恼了他，处境艰难的还是她同小皇帝。
    她以为，依着宴璟昀如今这般的脾气，又得了她那样的对待，却是要再好生与她僵持一番的。
    他不好过，是自然不肯教她也顺心如意的。
    却没料到，面对她使出的招数，宴璟昀却是只负手闪避，未正面抵挡。
    倒教她陡生全力使出的招数尽数落空的恍惚郁闷之感。
    他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琼音只觉摸不着头脑。
    可眼下情形又的确于她有利。
    心中诸多疑虑不安，她只得按下不表。
    与小皇帝继续笑谈，安慰他，亦安慰自己。
    不管如何，见招拆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