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芳一本正经的解释,“乖徒,怨种这个词是夸人的。意思是……周小六,这个怨种是啥意思来着?你上次跟我说过,我又忘了……”
周小六狠狠剜她一眼,心中唾骂周庭芳不讲义气。
“那怨种…怨种…就是说…就是我们那里的土话,夸一个人高大威猛又才富五车。”
“对。没错。”周庭芳急忙背过身去,轻拍桌面,“掌柜的,三间上房!”
马车里值钱的物件都在逃跑的时候扔了出去。
如今他们身无长物,只除了一辆马车、几件衣物、还有两三个碗盏,便是他们三人所有的资产。
行至房间门口,周庭芳却突然对李观棋提议:“云州盗匪横生,并不安全,为避免再碰到上次的情况,我们把银钱均分,每个人都保管一份。狡兔三窟,总要保险一些。”
李观棋对钱财不甚在意,“老师所言有理。”
周小六却不自信,“我也要吗?”
“当然!”
“我最弱小,也最容易被抢。”
周庭芳抬手摸他的脑袋,却被周小六躲过去。
“但那也意味着你最容易迷惑敌人。谁能想到我们会在一个小孩身上藏银子呢?”
周小六认了这个道理。
李观棋便将银子分成三份,周庭芳拿了银子便顺手扔给周小六,“之前我的银子都是给你保管的。你继续帮我拿着吧。”
说罢她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抬脚往屋内走,“我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你们谁也别来吵醒我。”
然而当月上黄昏,周小六迟迟不见周庭芳踪影,又担心她饿肚子悄摸着去她房间,看到床上空无一人时,周小六有些傻眼。
屋内一切如旧,连床褥都折叠得整整齐齐,显然不曾被人翻动过。
下午的阳光,斜阳悠悠,窗帘微动,一切如梦似幻。
明显,人去楼空。
而桌上,留着两封信,一封给他,一封给李观棋。
周小六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直到李观棋来寻,入目便是周小六手里拿着信,呆呆的坐在那里的模样。
他好似三魂六魄都被抽走。
双目无神,麻木呆坐。
李观棋踏步入内,一双眼睛快速一扫,随后掀开衣袍坐下,屋内不见周庭芳,可李观棋脸上并无意外的表情。
周小六抬头看他,难掩惊色,“你知道他要走?”
李观棋点头,笑道:“大约猜出来一点。”
周小六暗恼自己的蠢笨,“你如何猜出来?”
“老师平常从不在乎身外之物,进城后却突然提出分钱,并且把银子给你。”
李观棋修长白皙的手指指了指周小六捏在手里的信,笑得跟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般,端是从容不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师给你的信里写着让你跟着我寻一处落脚地,或是让你去某个地方等他。给我的信嘛——”
李观棋低低的笑了。
“大约是说欠我个人情,将来再还。”
周小六面色一顿,心惊不已。
他一时激动和气愤,便将两封信都拆开来看。
而信里的内容,与李观棋所说基本一致!
难怪周方总说李观棋有一双如鹰般的眼睛。
周小六死死捏着那封信,咬住下唇,“李大哥,我不是故意要拆你的信。实在是…我很气愤…”
李观棋沉默相对。
他不知如何安慰周小六。
周小六眼眶一红,却倔强的忍着眼泪,“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应该不是。”李观棋接过周小六手里的信,大致看了一眼,“我猜想…老师应该是遇见了什么难办的事情,怕牵连你我,因此才选择不告而别。”
“当真?”周小六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红得像是一只小兔子,“李大哥,你可别骗我。”
李观棋将信折叠起来,揣入自己怀里,笑着安慰道:“若老师真不要你,一开始又何必收留你。”
周小六抿着下唇,似在思考。
“小六兄弟若是心有疑惑,大不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亲自找老师问清楚。”
周小六脸上掩不住难过,声音一哽,“他都已经不告而别,我们还如何再见?”
“这可难说。”李观棋眸色深深,眉眼带笑,“我有办法找到他。”
周小六愣愣的望着他,“这九元城大得很,你如何寻他?”
李观棋慢条斯理的将包袱打开,撕下两根布条做成面巾递给周小六,“拿着。”
周小六接过面巾,学着李观棋的样子将面巾遮盖住自己的脸,“这是要作甚?”
李观棋不紧不慢的将面巾系上,笑吟吟的望着周小六,“天色将黑,老师选择这个时间点外出,必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深夜在九元城里逛一圈,看见哪个地方夜深还亮着灯,哪个地方便最可疑。咱们今夜在城里来一个瓮中捉鳖。”
周小六愣住了。
随后他默默地系上面巾,又找出一身漆黑的衣裳穿上。
心中却在想:也难怪周方对李观棋多有防备。
哪个正经读书人脑子里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啊!
还瓮中捉鳖。
怎么听起来那么变态又刺激啊。
他周小六一定是被他们带坏了!
入了夜,九元城里一片安静。
宵禁时间到,千家万户的烛火依次熄灭。
一轮冷月高悬,整个阡陌屋顶,犹如渡上一层静谧的霜雾。
而周庭芳在客栈里洗漱干净,又换了一身更隐蔽的粗布麻衣,扮成最寻常的商贩,行走在九元城的大街小巷。
周芳的长相普通,五官平平,唯有微微翘起的鼻尖,显出几分挺拔来。
这一个多月的赶路,倒是将她原来暗沉发黄的皮肤捂得略白了几分,如今也总算称得上“清秀”二字。
九元城的大街小巷没有任何变化。
只除了没有她在那时的繁华。
如今的九元城…显得分外萧索。
周庭芳在云州呆了两年,对九元城可谓是了如指掌。
哪里的酱香鸭最好吃,哪条花街柳巷的姑娘们最貌美,哪处深巷里的酒最浓郁,她都一清二楚。
曾几何时,她穿上一袭男装,游走在九元城内,肆意灿烂。
她还以为…她兴许能成为异世历史书中第一个封侯拜相的女子。
可惜…终归是一场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