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鹤霓便来松鹤院找阿迎。
“阿迎姐姐,起来了吗?”鹤霓一身利落装扮,甚是飒爽。
阿迎一身素净的白色衣裙,款款走了出来。
“走吧。”
俩人刚行至醒春院,便见到谢鹤君正在门口发呆怔神。
“这是怎么了?”谢鹤霓看了看阿迎,幽幽不解道。
阿迎镇定心思,“去看看。”
走近谢鹤君,才发现她眼神空洞,似在游离,又似在放空……
“姐,我们今天去乘船好吧?二哥说边湖的风景可好了!”谢鹤霓满面兴奋的提议道。
谢鹤君只是静默的看了看谢鹤霓,未做回应。
没有得到回应的谢鹤霓挠了挠头,正纳闷的时候,君庭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可以走了!”许君庭说道。
下一刻,看到了霍阿迎和谢鹤霓,许君庭便止了话,神色犹豫起来。
谢鹤君似下定了决心似的,“鹤霓,阿迎,今日君庭的祖父和父亲流放岭南,我想去看看。”
“你去看他们作甚,还害得你不够惨吗?”谢鹤霓一提起这许家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许君庭默默的走至母亲身边,垂下了头。
阿迎看了看谢鹤君,又看了看眼神飘忽的君庭,心里便猜测道或许是君庭的意思。
“姐,你想好了吗?”阿迎轻声道。
谢鹤君安抚了下谢鹤霓,才看向阿迎,“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君庭有句话说的没错,他毕竟是许家骨血,不能因此磨灭所有的许家养他的痕迹,况且,岭南多瘴地,许家父子即便历尽艰辛到了那儿,也可能会出现各种意外,万一……,左右只是说几句话,君庭不后悔便是。”
谢鹤霓虽恨许家,可她最清楚这种感觉,若是娘遇到这种情况,即便她一时赌气不说离别,可万一此生不会再见呢,她是否不会有一丝遗憾?
阿迎瞧了瞧始终低垂眉眼的君庭,正色对其说道:“若是要送你父亲和祖父,可能会出现很多嘲弄或者让你不适的话语和眼神,若是觉得自己能承受,那就大大方方去!只有你不把它当做劫数,旁人才不会拿它来伤你!”
许君庭这才缓缓抬起头,回望阿迎,眼中满是坚毅,“是。”
“姐,既然你和君庭都想好了,那我就陪你们一起去!有我在,谁敢乱嚼舌根子,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许君庭也被谢鹤霓的情绪所感染,抿了抿嘴,颔首道:“谢谢姨母。”
本还是小孩子的谢鹤霓对这个‘大外甥’甚是宠溺,“你只管去!”
几人乘着马车,朝着城门奔去。
大约一刻钟,便到了城门。
左右环顾,确定没有当差的影子,阿迎说道:“看来,我们来的早了一些。”
一些百姓也收到了消息,不少爱看热闹的都来城门口围观了。
“长姐,要不你去马车上吧?”谢鹤霓担忧道。
阿迎也瞧着谢鹤君呼吸急促,知道她定是在强忍,便也规劝道:“长姐,你上马车吧,我在这儿陪着君庭。”
谢鹤君一开始就怕儿子受不住,才非要给他壮胆过来,这会子,最怕儿子出意外,相比旁人,她还是愿意让稍显稳重,头脑清楚的阿迎照看着君庭。
“好,那我自己过去,鹤霓,你也在这陪着君庭吧。”谢鹤君看向鹤霓。
鹤霓拍着胸脯道:“放心,姐,君庭喊我一声姨母,我便要护他周全!”
谢鹤君一走三回头的看着儿子,才走上不远处的马车。
离许君庭最近的阿迎,很清晰的看到许君庭的微微颤抖,双手也在发抖。
其实,也难为这孩子了,才十三岁,却要承受这些。
“你若是受不住,现在也可以回家。”阿迎低声道。
许君庭镇着性子,“我能承受得住。”
“那就昂起头,挺起胸,为他们送最后一程!过完今天,你就只是你,可以是沙场将军,也可以是热血少年郎,唯独不再只是许家小公爷。”阿迎眼神笃定,字字珠玑说道。
许君庭的眼神便从飘忽中逐渐凝聚,是的,他可以是杀敌的、护国的勇士,唯独不再是许家晦暗围墙下的小公爷。
“来了!来了!”谢鹤霓眼神一亮立马提起了精神。
许君庭也被拉回了思绪。
远远的,许渊平和父亲还有许家奴仆此时正带着脚镣手镣深一脚浅一脚往城门口移动。
如此肃冷的天,他们倒是穿的单薄,整个人看起来甚是瑟缩无精打采。
就那么一瞬,阿迎直观的理解了什么是寒蝉凄切,凄凄惨惨。
晋阳王毕竟年迈,又经此一劫,头发花白,眼神混浊,踽踽独行,比那歪墙边晒太阳的乞丐还惨。
而被封为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许渊平此时也诚如一只落魄的野鸡,哪儿哪儿都是颓意。
纵使是底层摸爬滚打的阿迎也不由得心底微寒。
祖父和父亲高大威严的形象一瞬破灭,许君庭惊诧的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许渊平也是在入狱期间才看清人的嘴脸,那些口口声声爱他到舍命的红颜,哪一个跑得慢,别说看他了,就连信都打听不到了。
唯一愿意去大牢里看他们的就是君庭母子,就这一点,晋阳王就悔不当初啊。
如今,竟是他最不看好的孩子来送他?
就在许渊平欲走向许君庭时,忽然,一颗鸡蛋飞击而来,结结实实砸在了许渊平的头上,瞬间,蛋碎流了一头。
腥臭味也四散开来,而这滑稽的模样也引来了哄堂大笑。
其余百姓见此番行为并未受到多大的罪责,纷纷大着胆子把一些烂菜叶子和鸡蛋往他们身上扔。
许君庭当即看到祖父和父亲被当做玩笑的时候,眼中一瞬冒火。
急欲替他们挡的许君庭刚迈出一脚,被阿迎一下扯住了袖子,阿迎眼神冷冽,闷声道:“这是他们作恶的后果,你若看不惯,以后就紧紧注意言行,以此为戒!”
晋阳王也深邃的看着许君庭,急得摇头,但凡许君庭往这走一步,他便会陷入到无尽的深渊边……
许君庭死死盯着祖父和父亲往自己这边慌乱走来。
百姓们的义正言辞的群情激奋声讨,直到官差过来压制,众人才骂骂咧咧散开。
许君庭铮铮一跪,“君庭拜别祖父、拜别父亲!”
晋阳王老泪纵横的感慨点头,“好,好孩子……”
再往下,便是哽咽难言了。
许渊平也看透了许多,对其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今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娘。”
许君庭眼神酸涩涨红,重重点了点头。
晋阳王几乎是深呼吸几次,才平静下来,看着孙子,甚是慨叹道:“今后,你就只做许君庭,我和你爹就是死,也会守住最后的骨气,千万别学我们,若是可以,做个像你舅舅一般的英雄!”
许渊平虽心底仍不喜谢承奕,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希望儿子能好好活下去,“听舅舅的话,听你娘的话,边关实苦,爹为你加油!”
这是许渊平为数不多真心与君庭的交心。
至此,晋阳王便和许渊平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了。
看着落魄的、被心魔侵蚀的祖父和父亲,许君庭暗暗下了决心,他绝对要成为这北晋顶天立地的男儿!
陪着谢鹤君和许君庭办完事情,阿迎便先让鹤霓陪她们回去了,自己在素笺的陪同下,去了铺面。
只是,刚进铺面,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摇摇坠坠在门口晕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