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稳稳降落机场,然后迅速转移到医院。
直到把人转到杜还笙住的病房,杜远知的后背紧贴着椅背,紧绷的神经暂时得到放松。
“妈,你先回去休息吧,笙笙这儿有我就好。”杜远知抬手捏着眉心说。
宋艾摇头,轻轻握住杜还笙的手。
“笙笙的手怎么这么冷啊?”
给杜还笙暖手用的热水袋杜远知的助理正在换,杜远知道:“输完这两瓶就好了。”
杜远知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暖水袋,熟练地垫在杜还笙的手掌下面。
一直到所有的药水输完,杜还笙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所幸心率仪上的数据曲线很平稳,守在病房里的几人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杜还笙彻底陷入了黑暗,脑袋一空,身体三百六十五度旋转之后,嘈杂而吵闹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黑云压城,残冬寒冷。
冷风刮过他的脸颊,像是一道道凌冽的刀片割在他的脸上。
他偏过头,眼前的场景,是他从未见过的压抑,空气里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将手抬到眼前,杜还笙面色微凝。
印象中细嫩白皙的手变得粗糙,手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子。
往脸上一摸,茧子磨在脸上,带着微凉的痒意。
他坐在房檐下的石凳上,面前是一条不怎么清澈的河,河岸边的柳树枯黄,柳条随着风簌簌摇摆。
萧条而孤寂。
杜还笙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心脏。
微微的酸涩,但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跳动的频率也很正常。
树木凋零,脚底下踩着的青石板之间的缝隙中夹着青苔。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之前和纪怀安一起去看过的那条青石巷。
他们去的那天还下了雪,天空虽然不太明朗,但也算出游的好天气。
杜还笙抬头,狭窄的巷子上方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灰色大网笼罩住。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巷子里散乱的人们面色凝重地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也有人远远看见了蹲在门口仰着脸发愣的杜还笙,在纠结了一会儿以后,撩起衣摆朝他这边跑了几步。
“杜还笙!”
杜还笙回头,从那人凝重的神色之中,看到了怜悯和惋惜。
“快回家去,别出来了!”男人把靠在门边两米长的木棍搬过来。
他的年纪约莫四十来岁,身着长袍,脚上的布鞋在跑动的时候沾上了泥水。
杜还笙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和男人同样款式的长袍,只不过袍子宽松,下摆耷拉到脚面。
墨蓝的衣摆上有一块黄色的泥巴,白色的鞋底也被绿色的青苔弄脏。
杜还笙有些心疼地弯腰,在衣服上面轻轻拍打。
男人见他还不回家,四下张望以后快步上前,一把把人推进门里,把棍子抵在门框上。
“敌军已经进城了,你千万要躲好,门窗都关紧,知道吗?”
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强势。
杜还笙喉头一痒,还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滑落下来。
他抬手“砰砰”敲了几下男人从外面抵上的门,发出两声沙哑的呜咽。
男人的脚步渐渐行远,没多久,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循着本能,杜还笙抱着脑袋原地下蹲,听着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片刻后,他站起来,踉跄地往房子里跑。
肌肉记忆一样地掀开门帘,把门反锁。
房内的布局很是复古,到处都是实木家具。
杜还笙隐隐猜到,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就像他当初穿书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这个世界,看起来时间要久远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轰鸣声消失,大地也不再颤抖,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
杜还笙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桌面,仍能感觉到桌面在微微晃动。
原来不是消失了,而是远了。
房间里光线黯淡,一缕残阳透过半拉的窗帘洒在木质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杜还笙上前,看见了上面摆放着两张遗像。
一男一女两个人,年纪看着和刚刚遇见的中年男人差不多。
相片里的男人穿着一件中山装,领带整齐地系在脖子上,即使表情严肃,看起来也很有亲和力。
女人则身着素色旗袍,领口处的刺绣工艺展示着她的优雅。
两人的面容虽然略显沧桑,但双眼闪烁着光芒,眼睛微微弯起,眼尾的皱纹也跑了出来。
杜还笙咬着唇,身体晃了两下,随即立刻揪住自己的胸口。
一种无法言喻的悲痛和思绪涌上心头,烛台上的烛光微微摇晃。
原本陌生的两双眼睛透过斑驳的火影,就像是温柔地看向杜还笙。
杜还笙觉得自己的呼吸十分困难,身上好沉重。
在他疑惑的时候,遗像旁边的一张全家福,已经把他的身份告诉了他。
黑白照片里的人,是他的父母。
‘咚’地一声,杜还笙双腿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杜还笙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来,他记得自己晕倒之前还在看画展。
眼前一片模糊,杜还笙抬手,摸到了满脸的湿润。
他听见自己哭了起来,低哑的声音和他原本的声线不太一样,像是悲痛到了极点。
杜还笙声音嘶哑地问自己:“我,我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冷风吹动窗框的声音,木质门嘎吱嘎吱响着,杜还笙扶着额头,坐在地上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摇晃。
“这个世道真是不让人活,杜老板两口子这么好的人,死得那么惨,好人没好报。”
“是啊,留下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怎么活啊。”
“杜家酒楼还被敌军霸占了,唉。”
杜还笙睁开眼,耳边还是梦里的青石巷街坊们叹息着说他可怜的话语。
纪怀安见他醒了,立刻凑了上去,“还笙,你感觉怎么样?”
病房里光线很充足,明亮宽敞,他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
他又回来了?
手心朝上,杜还笙垂眸。
手心滑嫩干净,指腹没有老茧,手背也没有细细密密的伤痕,就连关节都是白嫩的。
意识到自己刚可能只是做了一个梦,杜还笙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的父母都还好好的。
杜还笙嗓子里干得发疼,轻轻咳一声感觉都像有刀片割在他的声带上。
居然真的像是哭过一样。
纪怀安把水递到他的唇边,让他咬着吸管慢点喝。
温热的水缓解了他嗓子里的干疼。
他轻轻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忽然听见纪怀安柔声问他。
“梦见什么了,哭得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