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是舲回到府中的时候,那位李公子还没回来,总不能是被拒绝了之后跑去借酒消愁了吧?
婚后三天回门的时候,李公子也没见到回来,安是舲是在丫鬟的看管下回去的,刚一踏进这所谓的娘家,他就见到三个人影,其中年轻的女子说道:“小妹受苦了,依我看,就不该将小妹嫁与那混人。”
安是舲对此没有什么感想,但是这张嘴她自会发言:“大姐,是玥儿自愿的。”
自愿,保真?
娘家人满面愁容,安是舲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故事,本是那李家郎的父亲撺掇着上门提亲,那李家郎见之并不欢喜,但玥儿却是一见倾心,非此不嫁,无奈才将其下嫁与李家郎。
至此,安是舲周身突然一股轻盈感,如魂魄被抽离,飘飘然好久不可稳定。
再次醒来,安是舲已经坐回案前,面前摆放着一张纸,上头镌刻着两个大字,处方。
安是舲发觉自己的右手边有一笼药屉,每个药屉上写着的不是中药材名,反而是“谦虚”、“温和”、“暴躁”之类的情绪化词汇,这些情绪化作的药方,才是最终交予病人的。
安是舲看着,嗤笑出声,随手甩下几个大字,抓了两味药材打包上。
李家郎站在他面前,先是将处方上的字看了两眼,顿时拉下脸来,一副盛怒的模样盯着安是舲,似是要将安是舲吃了,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男人甩下处方,指着上头的字怒吼:“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莫是欺我等不晓医术?”
处方上赫然写着“自卑”与“自敛”。
青年打包的手一顿,随即将东西松开,抓上一把黑漆漆的药材甩男人脸上,青年脸色阴沉地盯着对方,倏然笑了起来,他说:“我什么意思,不得看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以貌取人色欲熏心的人,这两词治你不是应该的?”
回来前他就想通为什么小娥说玥儿救了她,无非就是玥儿用自己的婚姻幸福去拯救小娥的不幸,被不爱甚至吃不准只是喜欢她脸的男人纠缠,外人只道小娥魅力大,可有人思考过被纠缠后的苦恼吗,就连出工养活自己都变成了奢求。
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玥儿想必早就见过小娥了,在李家郎不知道的情况下,玥儿选择了这种方式去帮助,虽然不可取,但这种感情却真挚无比。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安是舲却将匕首拍在桌子上。
“在我手上,就没有治不好的病人,你要试试吗?”
没有治不好的是因为治不好的直接拖走?
男人连处方都不想拿,直接离开。
第一夜病人的接待就到这里了,他们身后的白布打开,走出来后才发现每个人其实都离得很近,但刚刚却完全听不见旁边人的动静。
“啊!不要,我不想死!”
短促的惨叫声响起,一个仍旧盖着的白布下流出血液,里面玩家的尸体倒出来,有的胆小的玩家已经尖叫起来了。
那尸体像是被火烤过,身上衣物混着血肉,熏黑成一团,原本头的位置空空如也,脖子上的豁口看起来,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掉的。
安是舲若有所思,看向锦鲤他们,“你们第一位病人是什么?”
路饮溪和锦鲤:“女性。”
哈士奇:“狗。”
几人盯着哈士奇,他们都经历了一样的事情,直接魂穿去体验病人的故事,那这个狗?
哈士奇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靠着柱子与头发同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死心:“我是一个牧羊人身边的抚慰犬。”
“咦,不该是工作犬吗?”
哈士奇沉默了,“那个人类觉得我工作能力有问题,不如他自己来。”
没办法,疯狗当多了,第一次当真狗,不太习惯。
青年在旁边听着,大抵对这个所谓的病人有些了解,病人也不全然都是这种难以言述的,病人动手杀人也可能和玩家开错处方有关,开对处方就算再生气也只能灰溜溜地走。
差不多弄清楚情况,安是舲盯着旁边的中药柜,玩家开的药不正常没事,这边还是有正常的中药,锦鲤看见安是舲的走向,笑容逐渐萎缩,跑上来教安是舲拿。
“对对对,人中黄搞里头,夜明砂也要点,望月砂、白丁香、左盘龙……嘿嘿,齐活了。”
两位外国友人不懂这两人在做些什么,但是看两人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到刚刚那些是什么了。
老郎中就站在不远处,两人看向他,他便指了一个方向。
两人也不避着玩家,直接跨到后面去熬药了,但真正知道安是舲拿了哪些药的只有锦鲤三人。
随着瓦罐中的温度起来,浓郁的味道就像有了形状,不由分说往鼻子里侵袭。
几人的动作也没避着邵东西,这人秉持着老郎中在场,走到几人面前叫嚣:“哟,身体不行了?都熬上药了!”
安是舲幽幽看了对方一眼,拍拍小姑娘的裙子。
路饮溪将辫子甩到背后,跳起来,一手抓住邵东西的衣领,将人拉到在地上,安是舲见药熬得差不多了,用布盖着把手,一手抄起来往邵东西嘴里倒。
滚烫的药水浇在嘴里,邵东西登时挣扎起来,路饮溪都差点没按住。
邵东西想要大叫,却差点在中药里溺亡,这时老郎中走过来制止住安是舲继续倾倒的手。
“怎么,老东西你想阻止?”
老郎中脸色铁青,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摊凉味道更佳。”
太热的东西,舌头未必能尝出味,直接灌热的还是有点太便宜对方了。
安是舲给了对方一个赞赏的目光,不愧能当上发任务的npc,瞧瞧这出色的思维。
锦鲤在旁边看着炉子,突然问道:“要不要再熬会儿?”
“怕给他治死了?”
锦鲤挠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不是啊,我怕这药不够味儿。”
几人沉思了一下,真的把药又放上去熬了,路饮溪压累了,就换哈士奇来,等药差不多煎好了,他们也差不多要接待下一位病人了。
“真可惜,下一次要记得过来吃药。”
安是舲拿脚踹了踹邵东西的脸,嗤笑一声离开了后堂。
几人跟在他后面,路饮溪上前几步,有些好奇道:“你不怕他把药倒了?”
安是舲回望回去,眼里明晃晃的兴奋,如果对方真的倒了,他还可以请对方吃干捞。
回到熟悉的白布中,这一次来的病人是一位女性。
女人一进来,就小心翼翼看着周围,安是舲不过换个坐姿都把女人吓了一跳,安是舲盯着女人,他想这人该不会是被吓死的吧。
安是舲刚想说些什么,女人突然坐下,抬起头直视着他,一双完全没有眼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如同漆黑的地狱让人深陷其中。
安是舲醒来的时候身处一艘花船上,风吹开纹帘,携着一阵幽香,似花香却浓郁逼人。
他面前的屏风中端坐着一名女性,对方的身影映射在素色屏风上,婀娜多姿,女人起身走了出来,螓首蛾眉,美目盼兮,灼灼芙蓉姿。
女人走到安是舲面前,竟只是替他面前的茶杯续上。
女人坐在他对面,指尖轻点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下“若绡”二字,安是舲不动,只是挑着眉看向女人。
女人似是觉得有趣,突然靠近了安是舲,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四指,她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我告诉你也可以……”
女人一顿,起身指尖轻点朱唇,指尖豆蔻红艳艳的,“你得来见我,连续七天,你能做到的吧。”
青年盯着女人,手还没抬起来,眼前的画面一转,他出现在了花船外,上头一个大汉冲着他嚷嚷:“就你也想见若水姑娘,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青年脾气本就不好,被莫名其妙地一通骂,青年反倒笑了起来,抓住大汉的头狠狠撞向花船,里面惊呼一声,一人落下了水,安是舲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壮汉怒意刚上,青年反手掏出了匕首,壮汉不敢动弹了,任由青年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脸上。
鼻血糊了一脸,青年嫌弃地把手背在壮汉的衣服上擦了擦。
那边落水的人也被人救了起来,裹着披风冲到安是舲面前大叫:“乌鸦,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青年动作停顿,迷茫地抬起了头,但很快,眼前的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你,哎……下雨,姑娘们都上岸休息了。”
安是舲盯着眼前的花船,旁边的壮汉脸上干净,显然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人心烦,安是舲还在试图从那句话中找到熟悉感,却是再也不能了。
“她在哪?”
“谁?若水姑娘?在岸上啊,我刚不是说了吗……”
壮汉不敢惹青年,但青年今天也无意和他纠缠,转身就走,一道打着伞的倩影出现在他面前,姑娘娇嗔:“我等了你好久,怎么还要我自己出来找你。”
安是舲的眉头紧锁,没有那种感觉了,和人无关,仅仅只是那句话而已。
青年想通了,继续安心走着剧情。
就这样终于到了若水说的第七天。
今天的花船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会汇聚到中间的大花船上,安是舲站在众多客人之中,若水站在中央的台子之上,摆动藕臂,跳出妖冶的舞姿,舞蹈的结束竟是一场盛大的拍卖,拍卖若水姑娘的初夜。
安是舲站在下面,抬头与若水对上,他看见若水在说:“你要来见我的。”
青年抱着手臂,只觉得无聊,转身就要走,恍惚了一下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若水正坐在他的旁边。
青年无语地扶额,若水却只觉得男人许是不胜酒力,轻轻地笑了一下,讲述起了那个若绡的故事。
她说她与若绡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姐妹,若绡年长些,护着她,但花船本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若绡总说要永远向往自由,但若绡却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中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为了那个男人怀孕。
怀孕的花船女子,无异于一个弃子,花船放弃了她,那个男人也是。
这个花船上不缺漂亮的姑娘,男人爱上了一个又一个姑娘,她多傻啊,不到最后一刻都相信着她的情郎。
在一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若绡不复以往的明媚,开始敏感胆怯,但她却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剖开了肚子,取出了孩子,那小小一团的生命被捂死在了被子里,就在她发现情郎与其他女人苟且的夜里。
孩子的逝去也带走了她的生命,不堪一折的生命。
安是舲想起自己的病人,他原本以为在病人的故事里,起码病人是活着的,现在直接活在故事里。
若水似乎醉了,她迷蒙地盯着青年,朱唇轻启:“所以,你会让我成为第二个若绡吗?”
安是舲:?
他不会玩弄感情,但玩弄生命还是有一套的。
安是舲都要甩对方一巴掌打醒对方的时候,他回来了。
平静地在处方上写下“开朗”。
不论是若绡若水,都应该是明媚的,如同太阳花般,追寻着自由的灵魂。
对方接下药就离开了,还挺爽快。
安是舲一出来就看见哈士奇在后堂闻药,但中药的味道,是一种闻一下能感觉自己好得差不多的存在。
看见安是舲过来,他主动全盘托出:“我刚刚变成了一只蝴蝶。”
青年不解,且大为震惊,他刚想说出可能和哈士奇的代号有关,但转念一想自己的代号也是动物,好险,差点误伤到自己。
那边的玩家陆陆续续的结束了,这一次死了三个玩家,死法各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和各自接待的病人有关,想到这,安是舲看了哈士奇一眼。
这人很难在这个副本出事吧。
路饮溪抓着邵东西过来了,刚好一个病人的时间,药已经凉好了,他还顺带捞了一把干的准备给邵东西做干捞。
哈士奇眼疾手快将邵东西的下巴卸了,安是舲手中的药汤准确无误且缓慢地进入了邵东西的嘴里,一边灌,安是舲还要一边说:“好好感受这丝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