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扭过头,似乎懒得搭理羲和,不知道是不是头一次过上如此安定的生活,他居然有点不适应,总觉得这里应该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分明他也想不到会是什么样恐怖的事情。
青年将这一切归结于穷惯了,又是几天安生生活,但楼里似乎开始不安生了,楼里开始有了奇怪的传言,那是一个游历至此的富商告诉楼里的姑娘的,说死于非命的人,若是死前手中拿着一把利器,死后则会变成厉鬼,不断索命,直至同他有所关系的人全都死于非命为止。
这个故事将楼里的姑娘吓得两天睡不好觉,青年觉得这个富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好人专门跑来这里讲鬼故事?
楼里最近有了别的事情,姑娘们都忘记了那个故事了,全都跑来若绡姑娘这里打探消息,无他,若绡似乎有了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是一个家里有些小钱的公子哥,那人青年偷偷见过,看上去也不过尔尔,不过这人情话说得是一套一套的,也难怪能哄着若绡姑娘开心。
若绡说那公子会为她赎身,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欣喜不作假。
青年听见姑娘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他第一次走出了楼,他才发现这看起来雄伟的花楼,居然建在船上,只不过是这湖面的一艘花船罢了。
青年站在甲板上,感觉到湖面潮湿的风吹来,有些凉,许是要入冬了。
后面若绡姑娘每天都在期待着那位公子登门,原本楼里的姑娘都只是在卖艺,那位姐姐没有要求姑娘们卖身,但这位公子才来没多久就哄骗着若绡姑娘卖身,若绡刚开始也是不愿的,但情意正浓,又能拒绝多久呢?
“乌鸦?”
青年循声望去,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儿,看起来倒不像是他们这儿的人,亚麻色的卷发衬得少年有些稚嫩,青年没有想少年为什么认识他,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少年会来这里。
羲和走过来,看见少年的时候忍不住顿住了脚,他见过这样的长相,看起来应是海外来客,但这个年纪怎么会出现在花楼里?
两人不禁思考,少年注意到两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你们不会失忆了吧?我是耳岁泉啊。”
青年似有触动,他抬起头:“你……的名字好奇怪。”
耳岁泉瞪圆了眼睛,双手抱着脑袋,他辛辛苦苦过来,结果遇到这种事,那他的那些计划不就泡汤了吗?耳岁泉脸上浮现烦躁,他抓着两人的袖子,焦急地说道:“还有人吗?要有记忆的。”
青年一手打掉少年的手,有些不耐道:“你一过来就说我们失忆了,你该不会失心疯了吧?”
少年显得更震惊了,指着青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怎么连性格都变了,你不会是被掉包了吧!”
少年顾不了这么多,他视线里,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靠近了他们,他朝两人抛去眼色,但又想到两个人现在的情况,他又感觉这眼色抛给鬼了。
“这位小公子是?”
女人指着少年,少年眼睛眨眨,站出来说着:“我是小耳朵,家道中落,恳请姐姐收留,不然我就要饿死了,呜呜。”
两个成年人沉默了一下,这人刚刚还不是这样的,怎么张口就来啊?
“真是可怜的孩子,那你便在后厨帮忙吧。”
“谢谢姐姐!”
三两句就决定了少年的问题,等目送少年去了后厨,女人转过头看着两人,目光幽幽:“你们认识吗?”
两人摇摇头,女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下便离开了,青年皱着眉头,这已经是第二次被问这种问题了,这个楼里认识是什么很不好的事吗?
青年想要回去干活,羲和却突然抓住他,拉着他就往后厨走。
羲和透过镜片看着青年,他说:“你不好奇吗?”
青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当然好奇,但是如果这份好奇建立在害死他们的基础上,那他又怎么会把这个诉之于口。但这个羲和显然没有这种感觉,他可能都没有怀疑过刚刚女人的问话,现在兴冲冲地去找少年,后面指不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想到这,青年双手有些颤抖,他分明没有半分恐惧,为什么会手抖?
青年还没有弄懂这一点,他就被拉到了少年面前,三人面面相觑,羲和开口了。
“你为什么说我们失忆了?”
现在距离饭点还有好久,耳岁泉就坐在位置上,托着腮看着两人,他疑惑不解:“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没有失忆,难道它给你们安排了新的记忆?你们记忆里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两人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两人经历十分相似,暴躁的爸,软弱的妈,叛逆的弟,病弱的妹,破碎的家,不尽相同却又处处相似,两人互相看着,都要共鸣上了。
耳岁泉狠狠抓一把头发,他不理解啊,“你们真的觉得这是真的记忆吗?”
这两段记忆简直一个模板出来的,他不信这两人看不出问题,但两人点点头,他俩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谁真的能轻易跳出看一切吗?
又或者说,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他们必须得有一段记忆,没有记忆和没有根有什么区别,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对他们有什么益处,还不如认下这段记忆,虽然假,但绝对算得上是心灵的慰藉。
耳岁泉不能理解他们,想要告诉他们真相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猛然想起,其实他也没有多了解两人,两人还在看着他,但他嗫嚅了半天也没讲出一个所以然来。
羲和明了了,这是个骗子。
乌鸦也知道了,这人啥都不知道,看这人兴致勃勃还以为他了解许多,看来靠他人还是不靠谱的。
两人转身就走,耳岁泉只能看着两人离开,他只希望两人能快点想起来,但显然这事很困难,毕竟系统特意将玩家的记忆洗掉,还给他们植入假的记忆,就不会让他们想起来的。
乌鸦回到房间前还看了羲和一眼,男人意外安静,可能这一次确实让他沉默了,兴致勃勃却一无所获,确实挺让人失望的。
晚间,若绡姑娘又唤了他打水,这一次姑娘坐在内室,他看不见,但能闻见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哪儿能不知道是什么,目光在内室的格挡屏风上转了一圈便收了回来,倒也不是他有多尊重他人命运,他只是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罢了。
后面这种事就更多了,花楼的主人也找若绡姑娘谈过,他不在现场,也不知道谈的结果如何,反正两人当时吵了一架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乌鸦坐在台下,今天是选花魁的日子,之前若绡姑娘就一直作为花魁热门人选,楼里的姑娘也一度觉得若绡姑娘能登上花魁的宝座。
今晚的若绡打扮不似之前的清雅,红衣惑人,一颦一笑都带着一种红润的感觉,青年坐在台下看着上面若绡在表演,他耳边是客人的说话声,他们也在认真打量台上美人的姿态。
他们在说若绡这一身并不好看。
他们也在说若绡似乎有些胖了。
以往客人最是吃若绡姑娘那不盈一握的柳腰,还有那种高洁的气质,如今的若绡没了这两样,如同仙子落入了凡尘,他们便不喜了。
青年看着若绡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若绡能听见这些话,但若绡也仅仅是失落了一下便重新喜悦起来,青年知道,应该是那位公子出现了,青年不理解,当真是有爱便无惧沧海桑田变迁了?
花魁的选举结束,登上花魁宝座的是另一位稍小年纪的姑娘,那姑娘娇媚明艳,无愧于这个座位。知道这个结果,若绡也没有不高兴,反而疼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她的目光穿过人群与那位公子对上眼,一眼万年。
乌鸦看着这一切,目光闪烁,指尖摩挲,这一切看起来很美好,美好的让他想要破坏掉这一切,他发觉脖子处有点发痒,但他没有理会,也不知道他看不见的领口隐蔽处,有一根红色的丝线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夜正半,楼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但青年是若绡姑娘的专属下人,若绡姑娘没唤便没有什么事情,他坐在大厅的角落看着人来人往,寻欢作乐,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羲和之前说过的话,他不应该在做这种事。
他想,他如果不做这个事,他可就得拯救破碎的家了,他可没什么心情去干那事。
乌鸦正自得其乐着,突然余光中多出一道身影,是那个公子,但这会儿这人应该和若绡姑娘待在一起才对,为什么会来这大厅。
青年盯着他,看着这人一路调笑过多位姑娘,又转身上去了,他以为对方应该是回去找若绡了,没曾想他居然进了别的门,那门他知道,是花魁的。
乌鸦唇角勾起一丝嘲弄,丝毫没有意外这人的做法,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若绡看见这一切之后的想法。于是他站起身,朝着若绡的房间走去,他并没有进入内室,毕竟他也不想看见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
乌鸦站在外室,朝屋内喊着:“若绡姑娘?”
里面似乎有了动静,但是若绡似乎听上去很困倦,但乌鸦想看戏,怎么会在乎她困倦与否的,他高声道:“姑娘,有人方才看见罗公子去水儿姑娘的房间了。”
这番话似乎将若绡惊醒了,她有些焦急地起身,甚至都不深问,乌鸦便知道这人其实一直知道那男人的德行,只是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让那男人浪子回头的特别罢了,心里也不乏思考过男人会被楼里别的姐妹勾去。
看着若绡急急忙忙地出门,连发髻都来不及梳理,乌鸦只觉得可笑。他跟在若绡身后出了门,若绡直奔水儿姑娘的房间,乌鸦便站在外头看,若绡一过去,那男人慌乱了一瞬,又立马理直气壮起来,若绡质问着水儿姑娘,似乎想让水儿姑娘承认是她勾引了男人。
青年觉得蛮好笑的,不想承认是男人花心,就要把罪过怪在同样命苦的姑娘身上,这就是爱的伟大吗?
青年不理解,那边若绡甩了水儿姑娘一巴掌,又扑进男人怀里哭哭啼啼,男人脸上已经有不耐烦了,安抚若绡的动作都像是逢场作戏。水儿姑娘捂着脸,看向两人的神情中满是不屑。
青年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恶心,这群人虚伪的让他想吐。
若绡姑娘被男人揽着走了出来,看见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扭曲,举起手在青年脸上狠狠甩了一个巴掌,青年愣在原地,忽而笑出了声,笑得几人都挺莫名其妙的,而后青年伸出手掐住若绡的脖颈。
“给脸不要脸是吧,这一次我放过你,下一次你猜我还会不会呢?”
青年甩开手,多亏了男人揽着,若绡才不至于跌坐到地上,若绡看向青年的目光中有愤怒有畏惧,青年都不在乎,他擦擦手就离开了。
在大厅偷懒的不止青年,还有其他人,他们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羲和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目光闪烁,但他没来得及思考,耳岁泉突然把他抓到了后厨。
他说:“我知道怎么帮你们恢复记忆了。”
羲和看着耳岁泉随后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耳岁泉愣了一下,挠挠头,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很久,我和乌鸦认识得久一点,但这不是重点,你想起来了?”
“没有,”羲和如是说,“因为你好像一直很想让我们想起来。”
耳岁泉有些失落,他是真心想让他们想起来的。
羲和看着少年,想要伸出手安慰,但想来这人可能不是和自己很熟,无亲无故,这样就有点冒犯了,他还是收回手等着少年接下来的话。
少年收拾好情绪,继续说道:“它肯定没办法洗掉你们的记忆,那么就证明你们其实有记忆只是被埋得太深了,也许刺激之后就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