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豪开始询问相关细节,
王顺很是开心,
这说明林御史已经上心了,
他开始耐心解释,
“王某兄姐共有四人,长兄、长姐、次兄均为一母同胞,为嫡母所生。”
“而王某则是庶出幼子,王某的生母乃色目人。”
“而王某嫡母之父是大元梁王阿鲁温,”
“天下人皆知,长兄王保保最重要的身份,是嫡舅察罕帖木儿的养子,”
“嫡舅殁后,长兄继承了整个梁王家族的权势,”
“当年长兄王保保殁后,他那一脉便断绝了,”
“次兄脱因帖木儿继承他的余部和权势,”
“不过他后来在捕鱼儿海之战中被蓝玉俘虏,随后投降天朝,”
“王某本以为能在京城与次兄相聚,”
“可不曾想,蓝玉这厮忌惮吾兄的余部未灭,借口他私下串联,密谋反叛,”
“在蓟州将他公开处死了。”
说到这里,王顺变得咬牙切齿,恨意涌上心头,
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林豪则是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脱因帖木儿那些年多次带着北元军队,扣关袭边,
还杀死过我大明派去招降的使者,
对于这种死硬敌对分子,
我大明本身就是时刻提防,
蓝玉虽然跋扈,但是也不屑于杀这种败军之将,
定是查到切实的证据,才会动刀子。
而且朝廷都没株连到你王顺这一脉,已经算朝廷开恩了。
王顺觉得自己有些事态,
立刻收拾了心情继续说道,
“兄长的余部后来与朵颜部融合,并占据了部族的主导权,”
“但一直不受北元朝廷的信任,”
“所以此次天朝北进突击,他们被安排做炮灰,”
“所以就想着内附天朝。”
“王某一家久居京城多年,对朝廷情况较为熟悉,他们便派了信使和王某联系,”
“想通过王某这边找人,与圣上直接牵上线,更显诚意。”
“而王某则是想着能让长姐的日子好过一些。”
“请林御史成全!”
说罢,王顺朝林豪躬身,深施一礼,在心中暗想,
如此大的功劳摆在面前,谁不心动?
这些大明朝廷的文官,都是贪功、贪名之辈,
这林御史,区区九品言官,
短时间内蹿升到现在的朝堂红人位置,
必定需要功劳去稳固自己的位置,
想必他的内心,已经激动不已了。
与王顺的判断恰恰相反,林豪却是一脸平淡,
他直勾勾地看着王顺,幽幽开头说道,
“朵颜部除了联系你这边找人商谈投降,”
“估计也找了别人吧?”
从千里之外的前线,秘密派信使过来请降,
却不与就近的大明官军商讨投降,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林豪指出了王顺话术中的漏洞,
令其面红耳赤,
王顺还想张嘴辩解,
却听到林豪再度开口,沉声说道,
“金刚奴,你们一家人当年被俘虏,圣上厚待你们,”
“赏了大量田宅金银,还将你长姐赐婚于秦王为正妃,”
“你现在还串联塞外的旧部,想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到底是何居心?”
“你想让你长姐死无葬身之地吗?”
“想让你整个家族灰飞烟灭吗?”
“还不从实招来?”
林豪的话,犹如雷电直击王顺的心里,
吓得王顺瘫跪在地,
这林御史年纪轻轻,
想不到洞察力如此之深,
本以为泼天之功会蒙蔽了他的心窍,
哪里知道,他却如此冷静,
不仅往更深一层去想,
还直击自己的软肋。
当年长姐出嫁前,
让自己改名王顺,
以长兄汉名中的王字为姓,顺字,意为顺从大明,
要自己守护好家人。
这林御史能成为大明皇帝的跟前红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此刻,王顺脑子里只想着保住自己,还有长姐的身家性命,
“小人知错了,望林御史恕罪!小人马上从实招来!”
“其实小人私底下一直和长姐保持着联系,”
“将朝中的一些消息传递给她。”
“长姐这些年过得苦,但她不忘摆脱‘囚徒’的生活,”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机会。”
“自从林御史刚搬到这里时,小人便时刻关注林御史了,”
“长姐昨日传来消息,叫小人多和林御史接触,建立友善关系。”
“当朵颜部的人找上小人时,小人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巴结林御史的大礼,”
“也是能解救长姐的好机会,”
“于是将这个立功大礼,进献给林御史,”
“据小人所知,他们在北方前线,还联系了晋藩,燕藩的人表示愿意归顺。”
“其他的情况,小人确实一概不知了,”
“望林御史明察!”
好一招,各方下注,坐收其利,
下注都下到我这个西贝货“权贵”身上了,
林豪在心中腹诽着,朵颜部的算盘打得真响,
“和你联系的朵颜部使者,现在何处?”
听到林豪问话,王顺不敢迟疑,
“他住在报恩寺,等着小人的消息。”
林豪闻言,心中一阵翻滚,
还真会选地方住,
居然呆在这么敏感的地方!
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秦王妃是个苦命的女人,
一生命运坎坷,
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虽贵为正妃,
日子过得却不如囚徒,
在历史上的结局,
却是在朱樉死后,为他殉葬,
这老朱,简直是造了大孽!
我倒是想帮,秦王妃脱离苦海,
可我又不是真的朝堂权贵,
根本没办法帮到你们姐弟,
我还是先把自己摘出来吧,免得惹祸上身。
林豪打定主意,赶紧将知道的信息,
通过都察院衙门奏陈上去,
不为抢占什么功劳,
只想着把事情和自己撇清了,
就当当初被蓝玉强行勾连时,上疏自清一样。
他让更年长一些的家仆,老老林拿来纸笔,
看着还瘫坐在地上的王顺,命令道,
“还坐着干嘛?”
“赶紧把你刚才说的,一五一十地写出来,画押!”
“林某要连夜呈上去。”
王顺闻言激动万分,
赶忙拿起纸笔,奋力疾书,
他认为林豪已经被自己的诚实打动,
将事情写到奏疏里,通过特定渠道,直达天听,
长姐的解救,指日可待了!
这林御史实在是个实在的大好人,
自己袖中的银票,都还没拿出来,
还有知道林御史,喜好舞乐,
养在府里的舞姬,都还没提出敬献给他,
结果没到那一步,人家就把事情给办了,
这银子和美人,是不献呢?还是不献呢?
王顺在纠结之中,将自己的供词写好,
林豪过目无误之后,让他签字画押,
随后收拾好文书,
打发王顺回家呆着,让他哪里都不许去。
让家仆老林叫来一辆马车,
直奔都察院衙门而去。
······
亥时,
因着林府离都察院衙门近,
所以林豪赶路没花多少时间,
他很快就将奏疏上陈上去,
但他为了自清,也不打算回府了,
林豪拿着烛台,再次走进都察院衙门侧间,
准备在此将就一个晚上。
他走到桌边,用手中的烛台点亮桌上的蜡烛,
坐到椅子上,
提笔,准备书写今天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