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宽仁,自然是言语温和,安抚了一通。
还让皇后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
岐山王甚至还令人送了不少药材去怀王府赔罪。
不过都被扔出来了。
表面看起来,万寿节的那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私底下,暗潮汹涌。
有些蛰伏已久的火线,即将一触即发。
。
丰乐楼。
隐秘的房间内,秦王世子萧衡正在盯着一盘莲花香篆。
身前的那人,盘膝坐在木榻上。
闭目打坐。
窗外花枝拂过,明暗光影落在他脸上。
萧衡笑起来:“禅师,怎么,你家中妻子管得严?竟是在家不能打坐了?”
面前那人毫无反应。
一盏茶后,他打坐结束。
睁开眼睛,眸色如霜冽之光,乍然倾泻。
“怀王的事可以发动了。就从丢于东宫的,几名南楚棋子的嘴里露出来便好。”
萧蘅笑道:“比计划提早了一点点,倒也无关紧要。不过——”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我听闻,你那新婚妻子,昨日去宫里赴宴时,遭了欺辱。你这不是为了给妻子报仇吧?”
云无翳没说话。
手上的黑石佛珠垂在他腕间,映着玉白肤色,看上去格外冷彻。
就和他的眸色一样。
他虽未说话,但也跟说了一样。
萧蘅:“好好,我知道,怀王无德,早就该死。”
他凑到他面前,笑嘻嘻问:
“殿下,哪天我被人欺辱了,您能也帮我报报仇么?”
云无翳把他的脸推开。
手腕上佛珠晃了晃。
“世子可自己复仇。亵渎真龙,其罪当诛。”
。
自从宫宴过后。
齐酥哪儿都没去,在府里养了好几天伤,毕竟她“伤了脚踝”,不便移动。
直到她收到一封信。
邀请岐山王妃去慈云寺上香。
写信的人,是以齐二娘子的名义送来的。
但里面,却是齐家大公子的笔迹。
齐元朗只说,有些话想当面与齐酥说,请她拨冗一见。
对于齐家这位大哥,原主的印象很好。
就是他,当年把原主和纪姨娘从乡下接回来,一路上照顾得很精细。
并没有因为纪姨娘的身份就有所疏漏。
后来齐酥在乾京掀起风波,大哥也不止一次为她收尾。
就连嫁去金城,也是大哥在一众人渣中努力挑选。
选中的了家境殷实,看起来还算合适的人家。
至于她之后过得不幸,也并不能算到大哥头上。
。
一日后,慈云寺。
齐酥并不知道在众香客的马车之中,有一辆是悄悄尾随自己而来的。
见她进了寺庙的藏经楼。
那婆子模样的妇人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
“去,按计划行事。东西拿好,去找斋房的那位胖师父。”
…
藏经楼三楼。
听到脚步声,蓝衣男子转过身,看向踏上最后一级楼阶的女郎。
卸去厚重妆容,女子素面上就点了一点胭脂。
看上去若濯水菡萏,清丽无俦。堪堪与记忆中那张脸合在一起。
齐元朗露出复杂的神色。
“三娘子,真是你。”
那女郎笑起来。
“是我呀,大哥。”
早就预料到是她,没想到她真来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齐元朗静默片刻。
“我是来向你致歉的。”
齐酥歪头,“致歉?”
齐元朗语声艰涩。
“……之前,之前发生的事情,家里人都告诉我了。是他们做得不对。
二娘子和母亲,自私愚蠢,目光短浅,做下很多错事。
我代她们致歉,希望三娘你,不要责怪。”
齐酥定定看着他。
忽而叹了口气。
齐元朗赶紧补救。
“三娘你若是想要什么东西,或有什么想办的事,大哥一定会尽力做成。”
齐酥摇摇头。
“不,我只是觉得,大哥口上说上自私愚蠢,却还是在做着爱护他们的事情。
这种亲人间的感情,很令人羡慕啊。”
齐元朗哑然。
这固然就是家人。
但作为伯府三女的齐酥,却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从最开始,到最后,她都像个外人。
即便齐元朗待她不错,那也只是出于他本身的人品,而不是亲情。
…
齐酥在书架下找了个蒲团坐下。
而后看向齐元朗。
“我还以为,大哥是想跟我要钱呢。”
“要钱?”
齐酥似笑非笑。
“对啊,难道他们没告诉你?他们想捉住我回去发落的时候,我狠狠敲诈了他们一笔。已经把所有的亲情都买断了。”
齐元朗……
齐酥笑意浅浅。
“所以,大哥没必要对我致歉。我和昌平伯府,早已经两不相欠了。”
齐元朗点点头。
“三娘你,长大了很多。”
齐酥笑:“可不是么?现在的我,明白了很多道理。而且,我已经再嫁了。夫君大哥也认得,便是岐山王。”
齐元朗脸色再次复杂起来。
“……是认得。”
齐酥歪头看了看他。
清楚他心里的疑虑,无非怕她再去报复。
“大哥不必担心,我既然已经说了两不相欠,便不会再纠缠。我的夫君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齐元朗点头。
“如此……他待你好么?”
齐酥笑起来。
“我都是安乐郡主了,他能待我不好么?”
齐元朗:“好,好。”
他拱了拱手,衷心祝愿。
“唯愿此后郡主万事胜意,福寿康宁。祝岐山王和王妃,琴瑟在御,岁岁静好。”
他的意思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再不牵连。
齐酥点点头。
“好啊。”
齐元朗赔完罪,道完歉,把前情旧怨都解开,又说了两句祝福的话,就打算离开了。
踏出这个门。
她就是清贵雍容的安乐郡主,岐山王妃。
他则是昌平伯世子。
两人再无关联。
齐酥在身后忽而问:“世子爷,此事太子可知?”
齐元朗脚步顿时僵住。
问到了要点。这也是齐元朗今日来见齐酥的原因之一。
他转身,略带歉意看向齐酥。
“三娘,大哥在东宫当差,时常陪伴太子左右。这件事,实在隐瞒不得。”
若是现在不报,日后被太子发现。
往小了说,是徇私隐瞒。
往大了说,就是不忠。那可就前途不保了。
齐酥哦了一声。
“没关系,我能理解。这一切遮掩,都是因为,我与岐山王感情亲密之故。还请大哥告知太子,不要因此,对岐山王生出什么芥蒂来。”
…
齐元朗踏出藏经楼。
头顶日头明晃晃照着,他心神恍惚,险些跌了一跤。
妹妹和母亲都说,三娘子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得冰冷无情,手段毒辣。
原来,是真的变了一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