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万籁寂静。
    小龙女睁开眼睛，山洞内亮着淡淡银光，李星月穿着一身蓝袍靠墙而坐，头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住，瞳孔漆黑如墨，眸光深邃，一张脸清秀爽朗，给人一种温良谦恭，淡雅出尘的感觉，非常有欺骗性。下界武林称他是江湖第一魔头，小龙女当初从西域回中原的时候对此事略有耳闻，不过并不在意，李星月对她好，她也喜欢他，那其他的事就都不再重要。更何况，她也没见过李星月做恶事，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坏人。
    “可算醒了。”
    看到小龙女望着自己，李星月淡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困，我就把切磋的时间推迟了。”
    俏脸微红，小龙女把被子拉到眼睛处，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
    李星月估计了一下说道：“你睡了七个半时辰。”
    出来这么久，师姐肯定要笑话我。小龙女心中暗叹，拿起衣服将纳袋解下，收起旧衣，取出一套贴身棉衣和一件白色月裙，在被窝里穿好后到洞外洗漱一番，回来坐在李星月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星月。”
    “嗯！”
    “我想古墓了。”
    小龙女双眼微闭，回忆着终南山上的景色说道：“在这里，总感觉不踏实，以后有机会，我们和师姐还回下界隐居，好不好？”
    “好！”
    李星月知道她素来不爱与生人打交道，答应道：“等我修炼有成，就去找那只熊猫，看他手里有没有感应晶石。不过你的资质这么好，凌霄仙宗只怕不会轻易放人。”在他心底，其实更喜欢留在仙域，这里虽然危险，但是机缘多，最主要的是，能活得久。他看过书籍，根据上面所载，真气境便有三百年寿元，天罡境五百，天玄境一千，天象境一千五。天仙境是个分水岭，修炼到这个境界后，寿元不可估量，全凭个人造化。
    “没关系，我们偷偷溜走。”
    小龙女温柔一笑，少见的机灵道：“拜入仙宗对这里的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宗门里从来不担心会有弟子逃跑，我和师姐到时候就说去外界游历，师傅不会阻拦的。”她和李莫愁一直存着离开的心思，早就计划好了怎么走，若不是李星月来得巧，这几天就要行动了。
    “行，等时机成熟了咱们就走。”
    李星月呵呵道：“白天看你要出手的样子气势不凡，你到天玄境什么地步了？”
    “不是天玄境。”
    小龙女有些得意道：“我已经突破到天象境啦，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雪千媱也不过才天象境，龙儿来仙域不过五年就有此境界，看来元灵仙体真是非比寻常，只是她资质这样好，凌霄仙宗肯定特别重视，以后……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星月心思暗转，夸赞道：“娘子厉害，不过夫君以后会追上你的。”
    “呵呵。”
    小龙女淡淡一笑，似娇花初开，稚弱清雅。李星月伸手揽过她的腿弯，抱进怀里，用棉被盖住身子。两人温语悠谈，讲述离别之后的境遇。李星月自然不敢将望月楼那一屋子莺莺燕燕讲给她听，小龙女还好，性格温顺，若是让莫愁知道了，不定会怎么闹。将下界那两年委婉略过，只说到仙域之后的趣事。
    一夜幽然而过，天际放亮时，两人飞出山洞，来到凌霄仙宗外，贴着光幕一路探索，飞出三十多里后，在一座无人小山上落下。
    “就这里吧。”
    李星月观察了一下附近情形，选定了落脚处。准备在这里开辟一座洞府，装作来感悟剑意的散修居住下来。山顶比大鼋的背高，小龙女走到崖边看向光幕里，发现此处距离小灵湖的直线距离只有十多里，凭她的目力，可以看到湖边情形，不过稍微有些模糊，抬手指着她和李莫愁住的木楼说道：“那是我和师姐的住处。”
    “哦？”
    李星月走到她旁边，顺指看去，按照小龙女的提醒，望到了小灵湖和雅楼，以及一棵十分醒目的金色古树，微笑道：“这地方选的正好，以后我们出门就能看到彼此。”
    “嗯。”
    小龙女轻轻点头，觉得李星月在这里居住，应该对宗内多些了解，指着大鳌背上几个重要的分堂介绍一番，又温声细语的将自己所知全部告知。
    凌霄剑宗不像其他宗门那样人多地广，宗内总人数只有两万多。每隔三十年招收一次弟子，新弟子入门后由长老带着修行百年，天赋出众者，可以晋升亲传弟子，亲传弟子修炼有成，会酌情选择留守宗门，或外放成为一城之主，两者都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天赋一般的，到百年之期后，会被派到仙城、灵矿、药园、执法堂等诸多部门里为仙宗效力。
    “人生七十古来稀，下界凡人能活七十有余就已算长寿，仙宗弟子的百年时间，却只是个新手期。”
    听完小龙女的介绍，李星月唏嘘一叹，感慨莫名。
    一道紫色人影从木楼里走出，小龙女知道那是师姐，担忧她心生不满，对李星月柔声嘱咐道：“我该回去了，附近的散修不少，这里没有人管，你当心些。若是遇到危险，就往光幕里跑，被执法堂的弟子抓到了也没事，保住命就行。”
    “嗯，我记得了。”
    李星月温和一笑，小龙女御空飞离，他看着小龙女的身影消失，从绣袋里取出一把透明长剑，这是姬月眠的灵剑，名叫无影，已经被他认主。
    “噗嗤……”
    选好洞口，李星月一剑插入山体，上下切割，掏出一块块平整石板铺在地上。
    木楼前，古树下，李莫愁盘坐在平日里修炼的地方，小龙女转过拐角，看到她后脸色微红，有些害羞，犹豫了一会走过去轻喊道：“师姐。”
    “嗯。”
    李莫愁心里也有些难为情，淡淡应了一声，欲言又止。两人互相沉默，气氛有些尴尬，李莫愁先打破沉静，拍着身边的草地说道：“坐下。”
    小龙女依言坐到她旁边，李莫愁轻声道：“第一次遇到星月，是在终南山下的小镇外，他说你负了他，就抓我当作赔偿。”
    “那时候只是朋友，我哪里负他了。”
    小龙女心中暗语，想起李星月误会她和杨过修炼玉女心经，恼羞成怒，拆古墓大门受伤而去的事，摇头失笑。李莫愁继续道：“说来我也是受你所累，被他逼着拜了天地。我当时是恨他的，想着有机会非得取了他的狗……小命。后来，我们在武关碰上，他出手帮了我，厚着脸皮跟着我去了烟霞山庄。”
    “在山庄里的小亭里，他在我面前安然入睡。”
    李莫愁面现回忆之色，停顿了一下说道：“自从我成为女魔头后，从来没有男子敢在我面前这样，祖师婆婆说天下男子皆薄幸，立下唯有男子甘愿为己而死，才能破誓下山的门规。星月没有为我做什么，可他在我旁边入睡，就等于把命交在了我的手中，这份赤诚难能可贵，让我犹豫再三，无法狠心杀他。”
    “在后来，他被洪七公逼落悬崖，我以为他死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是觉得，这世间应该不会再有哪个男子敢这么喜欢我了。”
    李莫愁淡然一笑，轻叹道：“他自然是没死，隔了一段时间后又跑去烟霞山庄，赶不走又打不过，师姐也就只能认命了。”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这是我十八岁那年下山时的心愿，时隔多年，依然如是。不管师妹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和星月分开。”
    小龙女天性单纯，哪里好意思和她谈论男女之情，可师姐把话说明了，她也不能不回应，玉面含羞，指着光幕外的雪山委婉道：“星月正在那里开辟洞府，他远道而来，肯定没有准备，我们挑些桌椅茶具送去吧。”
    “嗯，好。”
    李莫愁知道师妹脸皮薄，点头应了，和小龙女站起身子，往木楼里走。拐角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三女一男结伴而来，看到她们后笑着说道：“小师妹，恭喜了。”
    四人和小龙女，李莫愁同为长老虞烟蓝的弟子，分别是排行第六的皇甫金媱，容貌秀雅，身高足有一米八，体型偏瘦，弱柳扶风一般。第七的萧梦浅，柳叶眉，桃花眼，脸颊生有一对梨窝，身材丰腴，仪态娇娆。第八的白素念，人如其名，肤白如雪，面貌淡雅。第九的云天轲，剑眉星目，体态修长，是个气度不凡的美男子。
    “诸位师姐师兄有心了。”
    小龙女平日里和几人少有来往，很不喜欢他们来打扰，可同在一脉，总不能将人赶走。暗叹一声，伸手作请，让几人到湖边小亭落座。
    “我先回屋。”
    李莫愁厌恶地看了云天轲一眼，抬脚走进木楼。云天轲和云虹伊同族，以前总来对李莫愁献殷勤，被骂了好几回后才收了心思。李莫愁当初受伤后并没有多严重，被云虹伊施了手段才陷入昏迷。自从知道云虹伊还去捅了李星月一剑，心底对她深恶痛绝，连带着对云天轲也讨厌无比。
    萧梦浅看到李莫愁的反应，和白素念对视一眼，露出淡淡微笑，皇甫金媱眼眸微缩，拿出一个木盒放在石桌上说道：“龙师妹，这里面有一枚丹雪果，是师姐的一点心意，恭祝你晋升天象境。”丹雪果是冰原特产的一种灵果，有美颜益寿之效，坊市里要一万灵石一颗。
    “六师姐财大气粗，你送这个，我们的礼物还怎么拿得出手。”
    萧梦浅淡笑着说道：“小师妹，师姐靠月俸过日子，只准备了两罐灵蜂蜜浆，你可不要嫌弃啊。”说着挥手从纳袋里取出两个瓷罐。
    “师姐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东西，还是收回去吧。”
    小龙女委实不愿与他们来往应酬，在她心里，只有李莫愁一个师姐，婉拒道：“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不愿得罪你们。”
    “小师妹这话是何意？”
    皇甫金媱疑惑道：“你收我们的礼物，怎么会得罪我们？”
    “我和李师姐独居惯了，不善与人交往。”
    小龙女解释道：“今日若收了你们的礼物，来日诸位有了好事，我肯定想不起来去道喜，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各位师姐。就算你们不计较，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你们这些东西，我绝不能收。”
    我和师姐不想与外人打交道，你们别来烦我，小龙女话说得不够委婉，几人好心来恭贺，没想到竟然被这么对待，除了对她们习性已有了解的云天轲，三女心里均是有些生怒。皇甫金媱把木盒收起来，冷淡道：“既然师妹如此说，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我们今天来本也是念在同师之谊上，既然龙师妹和李师妹喜欢清静，我们以后自不会再来打扰，告辞。”
    说完她起身离去，萧梦浅稍作思量，觉得小龙女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不宜交恶，开口道：“小师妹，这礼物都拿出来了，我是不会在带走的，以后也不用你去还什么礼。我知道你心里并无恶意，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而已，师姐有个朋友和你性子一样，能理解，呵呵。这次来得冒昧，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聊。”说完她拉上白素念一起离去。
    小龙女目送两人离去，云天轲开口道：“小师妹，你能不能帮我把李师妹喊出来，我和她说一句话就走。”
    “你走吧。”
    以李莫愁的性子，若非实力不如，早就把云天轲打杀了，小龙女面无表情道：“我师姐不会见你的。”
    “既然她不出来，那我进去。”
    云天轲不甘心的起身走向小楼，小龙女身影一闪拦在门口，手中灵光微聚，淡淡道：“云公子，请自重。”
    “呼……”
    云天轲胸口起伏，长舒了一口气，沉默片刻说道：“抱歉，有些失礼了，等李师妹气消了我再来。”小龙女是天象境，云天轲只有天罡后期的修为，自知不是小龙女的对手，拱了拱手，不甘的迈步离去。
    “九师弟，这么快就出来了，看来李师妹还是不愿意搭理你啊。”拐角后，萧梦浅和白素念站在路口，看到云天轲走来，轻笑着出声调侃。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云天轲满心郁闷道：“论家世、境界、相貌、人品，我哪一点差了，宗内喜欢我的女子不在少数，可李师妹却对我视如敝屣，哎……就算看不上，也用不着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啊。亏的我姑奶奶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呢，一点情面也不留。”
    “行啦，九师弟。”
    萧梦浅淡然道：“就算大师姐对李师妹有恩，人家也不能把恩情算你头上去。我看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李师妹她这样，肯定是心有所属了。说起来，这一年多都没见过大师姐了，你在这里死缠烂打，还不如去请她帮你出面作媒呢。”
    “我姑奶奶游历去了，我也找不到啊。”
    云天轲无奈的摇摇头，心里隐约有些担忧，云虹伊被耽搁了三百年，按道理回来后应该闭关修炼才是，怎么会出去游历这么久，她只有天玄境，可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
    千灵仙宗，浮光峰水边小院里，郭芙盘坐在房顶上，五心朝天，吸纳着朝阳紫气。一道紫影御空而来，落在旁边。郭芙睁开眼睛，看到雪千媱后愣了一下，起身行礼道：“雪姑娘。”
    “这是这个月的月俸。”
    雪千媱挥手取出一千灵石，低头看着院里的情形，淡淡道：“修炼上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到山顶找我。”
    “嗯。”
    玄宝把卖瓜的收成和她五五分成，郭芙并不缺灵石，她轻嗯一声，雪千媱挺身欲走，郭芙咬了一下嘴唇，忍不住问道：“雪姑娘……有李星月的消息吗？”
    雪千媱往前几步，负手看着天上的太阳，幽幽道：“没有。”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郭芙咬唇再问，雪千媱沉默了好一会，轻声道：“我不知道。”按照书中记载，强行解除灵契会将一方的神魂剥离成片，必死无疑。但是雪千媱在修炼时，偶尔还会感受到李星月一丝若有若无的神魂气息，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你和李星月是道侣吗？”
    雪千媱转身看着郭芙，郭芙摇头道：“不是。”
    “那你觉得……”
    雪千媱心血来潮地问道：“李星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恶贯满盈，杀人如麻，为非作歹，贪财好色……”
    郭芙心中瞬间就想到了这些形容词，不过最后只是淡淡道：“一个任性妄为的人。”
    “任性妄为……”
    雪千媱轻声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想起和李星月在忘忧谷遇到的情形，那个时候，她神魂奄奄一息，已经孤独的在死亡边缘挣扎了两百多年，行将湮灭。突然碰到一个俊俏少年郎，十分开心，就算被李星月上下其手，也没有生气。不过后来她还是发怒了，不是因为李星月脱了她的衣服，而是他带去了一名女子，还躺在她曾经睡过的床上……
    “若非当时神魂实在太虚弱，李星月那天就死在霜华剑下了……也不用再来仙域遭受神魂剥离之痛。”
    惆怅一叹，雪千媱身子轻飘而起，飞向浮光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