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孤零零的房屋废墟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标志着我们正在进入青鹿湾的中心。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检查了“invi”的运行状态,戴上了特制的防毒面具,并开始用检测仪器测量周围的空气质量。
我帮严正明调整防毒面具的防护等级时,他连声向我道谢,“谢谢,谢谢。哦,等会儿我可以拍几张照片吗?拿回去给其他老头儿老太太看看,省得他们说我吹牛。”
“当然可以了。”我说。
这座废弃的房子,把青鹿湾其他的建筑远远地甩在了一两公里以外,就像一个极不合群的人,远远地躲在了角落里。
方方正正的外形,砖瓦打造的倾斜屋顶,窗户很狭小,都是黑洞洞的,上面没有玻璃,也没有窗纸。在房子两端的烟囱,也似乎马上就要倾倒下来了。
透过一面墙的裂口处,我们可以看到,对面的墙面上也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缝隙,像是满墙扭曲的眼睛。
断掉的房梁垂到地面上,深深戳进了泥土里。
詹姆斯教授率先摘掉了防毒面具,“算是出人意料吧,这里的空气竟然非常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张旭:“真的吗?”
“真的。三台空气检测仪都显示一切正常。”
我们这才如释重负,纷纷摘掉了防毒面具。
破旧的木门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土,只有一半还连在门框上,我稍稍用力一推就打开了。
屋内尚存的东西全都腐朽了,绝大多数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同时,它们就像是被很大的水流冲刷过一样,在靠近墙面的位置,聚成了乱糟糟的一堆。
严正明向前走了几步,啧啧感叹:“天啊......像做梦一样,现在可看不到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布局了......老天爷啊......天爷啊......五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们,神情有点儿激动,“五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家刚开的饭店呢,那边儿有人家里生了七个女儿,第八个终于是儿子了,高兴地在这里摆了喜宴。我当时和别人一起来送蒜头,混了好几个刚化蛋吃呢。”
我和张旭都不知道什么是刚化蛋。
他解释说:“就是刚孵化到一半的小鸡,蛋壳也好好的,用白水煮一煮,直接吃。尤其是蛋里面的那个水,胎液,大补啊。”
张旭微微皱着眉,显然对这个食物有点接受不了。
严正明在屋里小心翼翼地走来走去,不停地跟我们说着这个屋子的各个角落,在五十多年前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全都记录下来,最后又拍了照片,上传到盛山大学的文库云端,才驱车继续离开。
“唉......全都死了......别说人了,到最后,连一根草都在这里活不下去了......以前多厉害啊......那时候正好是一九六几年,那个特殊时期里,到处都混乱地不行,穷地饿死人......当时饿死个人,打死个人,病死个人,逼死个人,就跟摁死了一只蚂蚁似的,一点儿水花都激不起来,可青鹿湾还是挺有钱的,平平静静的,唉......可惜了......”
刚刚在他说“50多年前”的时候,我还没有任何感觉,现在,他突然提到“一九六几年”,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些事:
“1975年3月15日,你的奶奶,带着她的四个孩子,拍下了那张黑白照片。
那是属于他们一家六口的,最后的平静......同年深秋,那个万物凋零的季节,你爷爷吴喻堂在离家并不太远的山林里失踪了......”
“在1966年,你爷爷刚刚斩断了自己背负的宿命,逃离青鹿湾,青鹿湾突然爆发了很严重的污染。
那儿的居民们为了活命,不得不全部搬走了。政府为了阻止污染蔓延,采取了很多措施,但那里至今还是寸草不生......”
“按照你对那些信徒服饰的描述,你进入幻境时,应该是20世纪的后半叶,也就是1970年左右......”
1970年左右......
1966年逃离,随即爆发污染;1975年......我爷爷去世,我的姑姑吴中玉,作为家里的长女,开始带着弟弟们逃亡......
我向来不是个很聪明的人,此刻也意识到了,我在牙儿山山洞,进入“窥探”的时间点,就是我爷爷当年逃离青鹿湾,青鹿湾爆发污染的时间点!
那些事件密集地集中在1970年前后。
那果然不是偶然,从来不是随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