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耸耸肩膀,稍微活动了一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身体,无可奈何地说:“再说了,内阁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朕的名誉啊!朕承认,朕亏欠了内阁!尤其是何阁老!他年事已高,却独自承担下了千古骂名,多么宽广的胸怀,多么豪迈的气概,这让朕心中实在不安!”
江南惨案事件的主要执行者是锦衣卫,那个刘侨整天像只耗子似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要向朕报告!像锦衣卫跟内阁联合,由某位阁老顶替承受骂名这样的大事,刘侨早就已经上报过了!
看到臣子们的忠诚之心,朱由校久久未曾开口说话,一直在等待内阁主动前来解决问题。
“陛下以国士之礼对待我们,我们也必然以国士之举回报!”
首辅大人表情坚毅,言语铿锵有力:“陛下的英明应该流传千古,怎能被商贾和地主的丑行玷污?哪怕不是何阁老,也可能是我,或是方次辅,甚至刘大学士!”
朱由校对于自身的定位非常清晰,他伸出手制止了首辅大人进一步的赞誉,并笑着说:“你这次前来,莫非是为了那几万名士人进京,并意图对何阁老不利之事?”
“陛下圣明!”
首辅大人无比诚挚,恭敬地回答:“内阁的意见是,将所有进入京城的士人全部控制起来,对企图作乱者严惩不贷,山东作乱者更要诛灭九族!”
朱由校微微一愣,接着说:“这一次,内阁的态度确实十分坚决!”
“如果陛下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并无不妥,内阁已经拟定了章程,等到何阁老回京之时,便将所有图谋不轨的人全部拿下!”
朱由校打断了首辅大人的话语,重重强调道:“务必确保何阁老的人身安全,如有必要,可以调动永狩神弩部队!”
作为皇帝,朱由校并不渴望得到所谓的圣名,他认为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国家能够歌舞升平,那些是非功过的评判就留给后世子孙去评说吧!
朱由校清楚自己的认识,于是制止了首辅大人继续称赞自己,微笑着问道:“你此行前来,恐怕是因为那数万士人入京,意图对何阁老做出不轨之事吧?”
“陛下圣明!”
首辅大人无比坦诚,恭声道:“内阁的态度是,将所有进京士人悉数拘捕,对意图作乱者予以严惩,对于山东作乱者,则要株连九族!”
朱由校略微惊讶之后,立刻回应:“这一回,内阁的立场很强硬!”
“如若陛下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之……”
“无需犹豫,内阁已制定方案,待何阁老回京之际,将所有不轨之徒一网打尽。”
朱由校果断打断首辅大人的话,再次着重强调:“务必确保何阁老人身安全,必要时,可以调用永狩神弩部队!”
身为皇帝,朱由校从不想让臣子既流血又伤心。何宗彦的忠诚日月可鉴,将来一定要为他洗净冤屈!
“微臣领旨!”
首辅大人眼含热泪,起身离开暖阁。一阵风吹过,他才察觉刚才似乎太过坦率了!
不仅将江南之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皇帝,还将内阁的所有想法和计划彻底泄露!
诡异得很!
……
中军都督府内,次辅大人亲自登门拜访。
锦衣卫指挥使刘侨不敢怠慢,亲自出门迎接。
“次辅大人政务繁忙,若有事情,只需派人告知一声,我理应亲自前往内阁议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侨面对内阁这群老狐狸的姿态越来越卑躬屈膝。
……
无可奈何的是,首辅、次辅已经被彻底洗清,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被人抓住的小辫子。内阁中的两位大学士,刘一g平时工作勤奋,过年过节甚至连弟子的礼物都很少收,家中虽富足,但完全依靠朝廷俸禄度日。
提到何宗彦这个名字,指挥使大人不由得心头一紧,这人就像是西域进贡来的仙人球一般,碰都不敢碰,刺人至极!
“哈哈,刘指挥使您太客气了!”
次辅大人并未显得生疏,直接踏入府邸大门,临进门还不忘嘱咐门口值守的锦衣卫:“一会儿还会有一位客人来访。”
刘侨暗自发誓:“千万别给我机会,否则整个内阁早晚都被你们祸害完了!”
“次辅大人,请问还邀请了哪位贵客?”
刘侨的笑容更加灿烂,含蓄地询问:“是不是东厂那群宦官?如果是寻常事务,交给锦衣卫单独处理就行了。”
在能力方面,刘侨自认不及魏忠。然而,在魏忠入狱期间,锦衣卫虽然铲除了不少东厂首领,但魏忠一出狱,东厂很快就恢复了元气。
魏忠被派遣到山西筹建钱庄,刘侨本以为有机会反击东厂,谁知暂代东厂厂督的那个宦官也不是省油的灯,简直妖孽辈出!
“其实也没啥大事。”
次辅大人淡淡一笑,目光狡黠地看了刘侨一眼,低声说道:“只不过是准备处置十万多士人罢了。”
“扑通”一声,指挥使大人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进入了都督府之后,刘指挥使不再提及刚才的话题,而是陪着次辅大人品茶闲聊,互相吹捧一番,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指挥使大人,东厂厂督赵靖忠接到邀请,此刻正在府外等候呢!”
正当刘指挥使挖空心思寻找话
“没多大的事,其实就是关于京城的事务,讨论要不要杀掉十万士人,有没有这个胆量去做?”
看着赵靖忠那高傲的姿态,刘指挥使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赶在次辅大人开口之前,他学着次辅大人刚刚进门时的语气说道!
嗤!
滚烫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入口,赵靖忠就被吓得直接喷了出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次辅大人,您这话当真?”
赵靖忠震惊不已,失声问道。
大明朝立国已有数百年,“重文抑武”的国策也实行了几百年,即便是开国初期的那次大清洗,被杀害的文人士大夫人数也没有达到一万之众。
次辅大人微微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哼,如果你父亲在这里,他就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指挥使大人摇了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跟你父亲可是没法比的!”
魏忠是赵靖忠的义父。魏忠去了山西,于是赵靖忠暂时接替他担任东厂厂督一职。说白了,就是一个临时职务,因此刘侨对他直言不讳,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
然而,这确实也是实话。当年在内阁任职时,魏忠就不顾忌任何人,曾经联合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直接推翻朝廷四大派系,跟满朝文武正面硬刚。尽管最后事情搞砸了,他还进了诏狱并改了名字,但他仍然深受皇上的信任。
“请问次辅大人,具体怎么执行这件事呢?”
赵靖忠并未生气,反而继续追问:“这件事情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务必谨慎对待!”
“你怕这怕那的!”
指挥使大人咄咄逼人,嘲讽道:“魏公公此刻正在山西,离京城不远,你不妨再去请示一下他?”
“刘指挥使,说话小心点!”
赵靖忠并非没有脾气,语气严厉地说:“要是对我家有什么不满,直接挑明了说!”
“二位都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大臣,应当同心协力,别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耽误了国家的大事!”
火药味越来越重,次辅大人只好出来调解,严肃地说:“此事已经经过内阁决议,并且首辅大人已经向皇上禀报过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内阁已经决定,皇上也知道——这两个关键点确认下来后,刘侨和赵靖忠的态度收敛了不少,虽然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仍然针锋相对,但已经不敢再公然挑衅对方。
“敢问次辅大人,这次行动究竟应该如何展开?”
赵靖忠依旧保持着好奇心,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但也略显犹豫不定。毕竟,义父能做到的事情,作为义子的自己也应该能够做到,但对于人心这东西,人们总会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
“其实很简单,布下眼线,耐心等待。”
次辅大人没有卖关子,直接透露了行动计划:“何宗彦阁老两天后即将抵达京城,届时京城里的读书人一定会有所举动,接下来,就轮到锦衣卫和东厂出场了。凡是有参与谋反的人,全部逮捕;凡是对山东民心造成动荡的,一律就地处决。在此过程中,必须确保何阁老的安全问题,一旦出现任何差池,内阁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刘侨听得瞠目结舌。
赵靖忠也同样感到震惊。
“此事如能成功,内阁承诺,会竭尽全力协助东厂和锦衣卫,让他们参与到前朝政事之中。”
这句话让刘侨动心了。锦衣卫虽然权势滔天,但始终未能真正涉足政事,这对于历代指挥使来说都是个遗憾。
听到这里,赵靖忠全身仿佛通了电一般。历代东厂厂督无不竭力争取参与朝政,也因此才会有宦官党派的存在,魏忠贤便是其中的例子,虽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但他建立宦官党派的决心始终未变。
不错,这是一个超越义父、取代义父的机会!
“次辅大人,内阁各位阁老,请放心,锦衣卫一定会全力以赴,做好所有的抓捕工作。无论是诏狱、顺天府大牢还是临近府县的大牢,我们都会提前做好接收囚犯的准备,确保此次任务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抓捕!”
刘指挥使仿佛一只老鼠闻到了腥味,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立刻摆出一副为国为民、正气凛然的样子。
“阁老们放心,这次涉及山东民心动荡的家伙,东厂一个也不会放过,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会亲自提头来见!”
赵靖忠虽然看不起指挥使大人那副谄媚的模样,但在应有的态度和立场上,他却表达得十分明确。锦衣卫负责抓小鱼小虾,而东厂则负责擒拿重要的头目。双方互不干扰,紧密合作。
“不行,重要头目的抓捕,锦衣卫也必须要参与进来!”
刘指挥使立刻露出了凶狠的牙齿,心中腹诽不止,美其名曰合作,其实是想让自己去干最苦最累的活,捞取剩下的残羹剩饭,没那么容易!
“哼,那就各自凭本事吧!”
赵靖忠起身,朝次辅大人鞠了个躬,便径自离开了,完全不顾周围人的存在。
第二天!
暖阁里!
正在处理政务的首辅大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洋溢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消息,蓟辽战场初步平息,宁远城外,袁崇焕和孙承宗利用永狩神弩和永猎神箭,击杀了后金大军六十万!”
虽然明军的大获全胜是预料之中之事,但是首辅大人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话语中满是喜悦之情。
“不要太高兴得太早,前些日子袁崇焕还向内阁求助,他在奏折中提到我们的军队损失过半,估计他这次是要面临问责了!”
次辅大人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了头,提起袁崇焕的名字便不禁心头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