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之东,岱舆之山,上有扶桑之树,树高万丈。树颠有天鸡,为巢于上。每夜至子时则天鸡鸣,而日中阳鸟应之;阳鸟鸣则天下之鸡皆鸣。”
漆雕启呢喃低语,眼神狂热,他看到一只活着,真实存在眼前的三足金乌。
“墨翟,你是对的,天志明鬼,这个世界上存在仙神!”
漆雕启神色激动,呼吸都难以平稳。
“金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翟蹙起眉头,三足金乌一般跟随在老师身边,寻访草药,蜀山距离齐国临淄千里之遥,三足金乌到此,是否意味着老师也来了?
漆雕启转身看向墨翟,发现他没有显露出什么激动之色,甚至还眉头紧锁。
“翟,你在想什么?”
“这是三足金乌啊!”
“传说中的神鸟!”
墨翟微微颔首:“我知道。”
“你知道?”
“你知道还是这样的态度?”
“这是天志明鬼的最佳佐证,你怎能如此平静?”
漆雕启双手按住墨翟的肩膀,叫喊着,激动的难以自持,往日里儒家七十二贤之一的端庄沉稳早已抛诸脑后。
“师兄.......”
“老师........”
墨翟神色倏的欣喜,他的称谓让正在激动中的漆雕启一时愣在原地,随后蓦的转身。
只见刚刚站在院墙上的三足金乌正站在一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年轻人二十岁左右,长发束在身后,一身淡青长袍,负手而立,气度雄远,飘然若仙。
在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看起来要小上一二岁,神色哀伤,眼眶微微发红,额前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仪容非凡。
直觉告诉漆雕启前者正是墨翟的老师,且极可能就是击杀越王勾践的剑仙李惊蝉!
想到墨翟那神乎其神的机关术,若无仙神教导,墨翟如何会?
再看墨翟对君王的轻视,也唯有在仙神的影响下,才会不将君王放在眼中。
“老夫漆雕启拜见剑仙李前辈。”
漆雕启身为儒家七十二贤,对周礼最为熟稔,他行礼动作之标准,礼仪之周到,远超墨翟和王诩。
“翟,阿婶生机即将走到尽头,我要带你回去见阿婶一面。”
李惊蝉冲漆雕启微微点头,右手轻轻一拂,漆雕启躬下去的身子就被一股柔劲扶起,且以他浑厚精纯的真气根本反抗不得。
翟脸色顿时煞白,他与王诩一样感到不可置信,明明下山的时候,阿婶还好好的。
他们却不知在他们造出水车的时候,阿婶身上的生机就已经开始流逝了。
“老先生,我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墨家弟子还望您老多多照拂。”
墨翟转身向漆雕启行礼,请他帮忙照看一下墨家弟子。
漆雕启道:“墨翟放心,老夫一定不会让墨家弟子有事。”
“多谢老先生。”
墨翟又喊来几名心腹弟子,叮嘱他们一番,让他们拜见师祖李惊蝉,又向漆雕启行礼,感谢他照拂之恩。
匆匆安排一下,墨翟便冲李惊蝉道:“老师,我们走吧。”
“恩。”
李惊蝉屈指一弹,一个小小的六边形朱红色锦盒飞向漆雕启,漆雕启瞬间接住,他正要询问李惊蝉锦盒里面是什么,就见到眼前早已没了李惊蝉、王诩和墨翟的身影。
漆雕启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走到李惊蝉站的位置,一切就好像是做梦,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也没有三足金乌。
漆雕启忙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颗浑圆的丹药,药香扑鼻,仅仅只是药香入体,漆雕启就感觉到身体一阵轻松。
果然是仙家妙药,漆雕启没有立刻服下,决定回去之后沐浴焚香,然后再将之吞服。
李惊蝉给漆雕启一枚丹药,是希望墨翟不在的时候,漆雕启能够尽心尽力照顾墨家弟子。
现在的墨家还只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随便一点危险就能将之摧毁,需要漆雕启这样的大人物遮风挡雨。
墨翟之前还在齐国临淄,等周围景色变化,云雾缭绕,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回到蜀山。
他神色难掩吃惊,虽然对老师极其推崇,但是真正感受到老师的伟力神通,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眼下绝不是感慨的时候,王诩和翟同步冲入阿婶的石屋中,看着床榻上的阿婶,二人眼眶同时一红,抑制不住的悲伤疯狂涌动,竟一时间一起跪倒在阿婶的床前。
如果说李惊蝉、阿青对待他们是严厉的老师,阿婶便是慈祥的奶奶,是他们疲惫训练、学习之后的温暖港湾,让他们安心的休憩。
李惊蝉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悄然离开石屋。
他来到异树前,碧绿如玉的异树在漫长的时间中慢慢生长,眼看沧海桑田,山川变化,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今日的阿婶,以后的阿青,王诩,墨翟,虞氏一族,都会一一在他身前消逝,他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长生,长生,长生!
眼看亲人凋零,故友衰亡,独自一人,行走在岁月长河之畔,这究竟是奖励还是惩罚?
他精研医术,自问这天下无人能比他医术更加高明,可时至今日,他亦是不知道这世上究竟是否有长生不老之药。
再者,这世间又是否真有轮回?
一个人死去,是否真的会转世成为另一个人?
世上是否真的有两朵一模一样的花存在?
李惊蝉的心绪已经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翻腾杂乱,种种魔念宛如雨后春笋,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他想要让阿婶、阿青、王诩他们长生不死,他想要长生不老药!
异树摇动,枝叶抖擞,像是有碧绿光华在半空流转,涌入李惊蝉体内。
他并不知道在他近乎着魔的这一瞬间,蜀山之上,万物哀鸣,虞氏一族的族人还有王诩、墨翟等人皆是脑海杂念无数,群魔乱舞,人人都沉沦在魔念之中,不可自拔。
“哥哥——”
阿青澄澈空灵的声音打破李惊蝉心底的魔念,李惊蝉倏忽一惊,刹那间,蜀山之上,所有魔念皆是收敛不见。
王诩、墨翟、虞氏一族等人无不松了口气,瘫软在地,浑身被汗水浸透。
李惊蝉在这一瞬间亦是知晓全部事情,心中长叹,这是自己的天劫,幸好不严重,被阿青打破。
阿青神色担忧的看着李惊蝉:“哥哥,母亲说了,这是大喜,我们该高兴。”
李惊蝉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微微扬起:“是,我们该高兴,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是吃苦劳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无一日安宁,离开这个世界,反而是幸福的起点,不是终点。”
李惊蝉与阿青回到屋内,看着王诩和墨翟陪着阿婶说话聊天,与阿婶讲述自己下山的见闻,阿婶情绪很不错,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李惊蝉也笑着,心绪如平湖,波澜不惊。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惊蝉继续寻找药草,依托高超的医术,不断为阿婶续命,同时他们都陪伴在阿婶身边,让阿婶不再留有任何遗憾。
时光匆匆,半年岁月一晃而逝。
阿婶终归还是走了,那是一个温暖的早晨,阿婶的脸上带着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色平和,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她在睡梦中告别这个充满战乱、残酷痛苦的世界。
李惊蝉跟阿青讨论过后,决定将阿婶带回到会稽城老家,与阿青父亲合葬。
王诩和翟也一起跟去。
在李惊蝉的帮助下,一行人堪称神速,抵达会稽山。
二十多年不曾归来,阿青却已找不到村子,她茫然四顾,空无人烟,偶尔能够看到断壁残垣,还有野狗、乌鸦。
显然二十多年间,这里也曾发生过大事情。
幸而阿青父亲的坟茔还在,李惊蝉一行人将阿婶葬下,墨翟在四周布置了一点小机关,确保不会有人打扰。
下葬完毕后,四人连带着白猿,默默的在阿婶墓前站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是阿青姐和阿蝉哥哥回来了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试探着问道。
李惊蝉与阿青循声看去,面容上堆叠着深厚皱纹的老人,拄着一根拐杖,正使劲睁大眼睛,想要好好看看李惊蝉与阿青。
等到李惊蝉和阿青转过身后,他踉跄的快走了几步,差点摔倒。
“阿青姐,阿蝉哥哥,你们回来啦!”
“我是石头。”
老人眼角落泪,激动不已。
阿蝉想起此人,石头是邻居家的孩子,比起阿青小了五岁,在村子那两年,因为李惊蝉打猎的本事,石头很崇拜他,常常跟在他屁股后面,那时候的阿青也还是个丫头,富有童真,有这样一个跟屁虫,让她有种大姐大的骄傲,常常带着石头四处玩耍。
可如今,小阿青五岁的石头看起来像是比阿青大了足足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