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队伍开到南武庄,才发现晁翻天已经跑了。
原来晁翻天连遭败绩,一次比一次败得惨,这一次单骑逃回,已经知道局面难以收拾。身为老匪首,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理,当下果断放弃庄子,不等天亮就收拾了家眷、财物,即刻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
打不过就跑。这是以往当了多年土匪经历多少危机总能保命的秘诀。这次既然打不过那三四五、六七八的浑小子,那就跑,跑到别的地方,又能活得好,没准还能卷土重来,重新聚集人马再找浑小子报仇。
晁翻天遂果断跑路,自己骑着红翻天,叫家眷骑着骡子、驴子,让残存的二十来个带伤爪牙牵着十来匹马,马上驮着财物担子和干粮,趁着天色未明,溜出庄子,涉过东北面的温凉河逃走了。
吉义赶跑了晁翻天,占领南武庄。
从此吉义身兼三个庄子的庄主,决定迁居到南武庄。吉义就把晁翻天一家的房子进行处置,中心部分留给自家,外围部分分给庄客——庄客从此可以改叫庄民,不再是无房无田的佃客了。整个庄子的田地,以往都给晁翻天与其爪牙霸占,如今一成归吉义,五成分给庄民,其余作为公田,让庄丁团和庄民义务耕种,收成归公。晁翻天先前所囤积的粮草,一部分拿来分给三个庄子没粮食下锅的贫民,其余充作公粮。还有牛羊猪狗鸡鸭等家畜家禽,都拿来分给庄民,尤其是庄丁团成员。
如此这般,一番善后处置。相比晁翻天先前的暴政,山士武大老爷的统治真是仁政了。
至于其它村庄,吉义就让他们自治了。毕竟重返平邑县只是因为要出事,可还不知要出什么事,本来并不是要来这里当土豪的,只因游玩时顺手拯救流民,结果越弄越大,搞成这么一个三庄联号大庄主了。做庄主虽好,可以从村庄械斗开始锻炼统兵打仗的本领,实践兵法;但也要分散很多精神,修法的进境免不得就会更慢。因此吉义不想再管别的村庄的事情,都任其自治就好。当然如果有人胆敢称王称霸鱼肉村民,则山大老爷还是要管管的。山大老爷打跑晁大老爷,威名正盛,谅也没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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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楚春莺醒来,三两下穿好衣服,从里屋来到外屋。
天气清冷,灶台上文火暖着热水,旁边有洗脸盆和毛巾,显然是已经准备好等着自己洗脸。另一边的窗前,潘鹂儿正低头做针线活。楚春莺跑去在潘鹂儿耳边亲了一下。潘鹂儿腼然一笑,说道:“姐姐起来啦。”
楚春莺应道:“起来啦!”于是跑去一边盥洗一边跟潘鹂儿扯起来:“你知我今日要去做什么?”
潘鹂儿附和道:“做什么?”
楚春莺道:“出外买小姑娘!”
潘鹂儿道:“买小姑娘?”
楚春莺道:“是啊!别人做庄主,霸占田地,收纳财物,享受供奉;咱们傻瓜蛋大老爷做庄主,只管分田散财,还把姑娘给他的嫁妆钱买来的粮食、东西拿去分!你说是不是傻瓜蛋不假?”
潘鹂儿继续低着头一针一线缝着,一边微笑道:“老爷是好人,对外人都好,对自家人还会不好?姐姐嘴上会抱怨,心里还不是乐得很?”
楚春莺抱手道:“我可是真抱怨!接着还得破财去买十个小姑娘,给别人家做老婆!”
潘鹂儿道:“为什么?”
楚春莺道:“先前姑娘不是为了让人肯带路,跟人说谁带路就赏晁翻天的女人给他们做老婆么?这本来是姑娘极大的妙计!可谓一箭双雕。一来,有人带路去打晁翻天,免得咱们地形不熟,战斗吃亏。二来,晁翻天抢的女人,也是可怜人,给她们安排身强体壮的汉子做老公,这日子才好过下去不是?”
潘鹂儿道:“姐姐打算得好啊。”
楚春莺翻白眼道:“好什么?结果晁翻天跑了,根本不用战斗,白白招募了十个人带路,这许下的悬赏怎么办?姑娘心想这可以不算数!但是傻瓜蛋大老爷非要信守承诺,叫姑娘非得给那十个人安排老婆,而且还不能随便找,毕竟晁翻天的女人都是美女,为了不让人失望必须给他们安排好一些的老婆!姑娘没法,这不就得去州县里,买十个标致些的小姑娘给他们做老婆,叫他们非满意不可!”
潘鹂儿抿嘴一笑:“原来如此啊。”
楚春莺道:“是啊。好在如今年轻小姑娘也便宜得紧,跟一年前背时老姑娘的价格差不多。”
潘鹂儿听了“背时老姑娘”之说,忍不住又是一笑。
楚春莺正色道:“这可没什么好笑的。咱们日子过得好,但世上日子过不好的人多了去。如今乱世么,天灾人祸不断,许多人家没法养孩子,不是送人就是贱价卖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止孩子难养活,就连大人都难养活自己,卖身做奴婢的人很多,以至各种老姑娘、小姑娘、大汉子、小儿郎,价格都是便宜到快要白送!”
潘鹂儿惊讶道:“可是今年不是丰年么?”
楚春莺道:“可是今年是甲子年啊,许多所谓异人,不管是英雄还是狗熊都揭竿而起,到处作乱。官家要平乱,变本加厉征粮征税,许多人家更不好活啊!别的不说,单一个人头税,以往是人丁税,壮丁才要交;如今是人头税,不分男女老幼都要交!这不逼得许多人家没钱交税,只好卖身?还有多少人家,刚生下来的婴儿,心知无望养活,只能扔水里溺死,或者扔山上喂狼……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潘鹂儿静静听着,没再吭声。
楚春莺说着,忽然感慨道:“其实姑娘我,从小也是被丢弃的婴儿,要不是养父养母捡起我,一早也是喂狼了……还好我能活到如今,这也是命啊!……我还记得老家是在婺州还是处州一带,村名叫做楚家地。改天闲下来了,我得回老家一趟,寻访养父养母的亲人,给他们些好处,也算报个恩……”
潘鹂儿静听了好一阵,这时忽然开口道:“姐姐不可!人各有命,能够逆天改命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只能听天由命。我没有安享清福的命,你也没有返乡报恩的命。记得我的话啊,切切不要返乡!”
楚春莺讶异道:“你这小姑娘,怎么也跟半通半仙似的,会给人算起命来?”说着手碰到插在灶上的烧火钳,只觉一烫,“哇”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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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春莺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起身来。这才想起潘鹂儿已死,顿觉孤寂。起身之后摇摇头,心里叹道:“三奶奶去了,我这二奶奶孤单得紧。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原本孤单惯了,不以为意,没想到跟她相处一场,如今竟不怎么耐得住孤单了。傻瓜蛋大老爷夜夜苦练,也不能多陪我。要找个比我强的大奶奶可不容易,要不就趁着去州县买小姑娘的机会,收一两个好的来做四奶奶、五奶奶……傻瓜蛋有福,我也不寂寞!……但只是像鹂儿这么好的小姑娘,哪里买去?京师豪门里养大的,又标致,又有文化……要是还能遇上这等小姑娘,有几个我就买几个!但只怕一个也再难遇上……”
想了半晌,楚春莺起身,然后又欢蹦乱跳张罗各种事情去了,梦里的事情丝毫不记在心里,嗟叹感伤也从来不会留存多时。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要是老是嗟叹感伤,还有什么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