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木华城外，九霄山间，桃花漫天。
    世外桃源，大抵如此。
    然山间河流岸旁，打斗之声却是分外响亮，想让人忽略都难。
    白衣的少女，手持寒霜凝成的冰雪之剑，已经打了足有一个时辰。那剑身早已被鲜血浸透，似乎铸成之日起便带着血色。
    河岸旁倒着无数的尸体，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河面。
    “你弄脏我衣服了。”少女看着自己白衣上斑驳的血迹皱了皱眉头，出手更加狠绝。
    不一会儿，除了她自己，河岸再无站着的人。
    少女丢下手里的剑，急忙跑到河边清洗自己的衣服。
    “下手越来越狠了。”少年的声音从她脖子上的宝石项链里传出。
    这白衣的少女，便是卫雪凰。三年的时光，那个天真纯然的女孩容颜更胜从前，她还是喜欢着一身白衣，仗剑江湖。
    “他们一路追杀我们，害我们如此狼狈，我现在才杀他们算是客气的了。”雪凰没好气道。
    “他们也真是执着啊！”少年叹道。“我们才刚刚踏入北凌的地界，就已经遭遇了这么多次的刺杀。”
    “放心！”雪凰笑道。“如果能见到那个人，我定要同他算这笔账。”
    “接下来去哪？”
    “当然是去木华城见三姑姑啊。我就这一件衣服了，现下被他们弄脏了，先去找三姑姑借点银子。”雪凰放弃了洗衣服，根本洗不掉嘛！
    少年长叹一口气，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呢？”
    想当年，踏入尚阳城之前，雪凰也是花光了所有的钱，穷的只能靠着典当首饰才混进城中。如今三年过去，还是混得如此穷困潦倒。
    “少啰嗦。”雪凰边走边道。“说不定我们还能赶上午饭呢。”
    “你姑姑家都要被你吃穷了。”少年打趣道。
    “你想吃还吃不到呢！”
    “谁稀罕？”
    两道欢快的声音一路远去……
    以雪凰的脚程，她中午之前定是能到木华城的。但是她刚到城门之时，却发现木华城比以往守卫森严了许多。而且街道上除了守军，空无一人。这些守卫也很不正常，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面纱。
    她三年前从尚阳城刚离开的时候，就和容屿来过这里，她记得这里特别热闹，而且这座城和天启接壤，两国之间互有贸易，但也未曾有过守卫如此森严和寂静的时候。
    “这位大哥”，雪凰上前对着一个将士询问，“这木华城怎么了？”
    那守卫见她生的如此漂亮，便也十分温和道：“这城中闹了瘟疫。姑娘，你如果不是木华城的人便赶紧离开吧。”
    “瘟疫？严重吗？”雪凰面露担忧。
    “瘟疫自古就是无解的疾病，被染上瘟疫的人就只能送到城外治疗。眼下这城中发现染病的还不多，但你还是赶紧走吧。死在这里不值当的。”守卫好心道。
    这时候，城内一架马车缓缓的驶了过来。守卫见此，急忙道：“姑娘，快离远点，那是运送染上瘟疫的百姓的马车。”
    雪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走到了一旁，远远的看着马车走了出来。
    她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听见里面的人一直在咳嗽。
    待马车走远，雪凰又来到刚才那个守卫面前，“大哥，他们这种病很危险吗？”
    “这个病是突然发生的，已经死了上百人了。”
    “那他们什么症状啊？”
    “听说是咳血、发热，大夫说这些人肺腑出了问题，但是具体是什么病，没有人能确认。不过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那些人的肺腑已经烂了。”守卫道。
    雪凰若有所思。
    “姑娘，你年纪轻轻的，还是别进城了，这种病会传染的，不仅那些接触尸体的人死了，就连离得很远的百姓都开始发病了。”
    雪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离开了城门口。不过她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附近的树林中，跳上树坐着。
    “听上去很危险”，雪凰皱眉道，“你说姑姑会不会有事啊？”
    “咳血、发热、肺腑腐烂，听起来这个瘟疫有点熟悉啊？”少年道。
    “你知道是什么？”雪凰挑眉。
    “不确定。得亲眼看看才行。”
    “你有救治的办法？”雪凰问道。
    “在这样的年代，瘟疫就如同灭世之灾。我也没有这个把握。但如果不管，这里会死很多人。而且这座城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它不仅与天启相连，还通往东楚。”
    雪凰扶着下巴思考，“我大概懂你的意思。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跟上那辆马车。我要亲眼看一看那些病人。”
    “没问题。”雪凰道。
    “你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要强于普通人，即使是传染病，有我在你也不会有事。但以防万一，你还是做好防护。”
    “都听你的。”雪凰笑道。
    “传染病传播的方式就那么几种，首先肯定通过口鼻，所以要遮严了。”
    雪凰点点头，用手帕将鼻子和嘴巴遮得严严实实，然后飞身而去。她的轻功已是一绝，身形轻盈像是翩飞的燕子，没多久就追上了马车。
    她一路跟着马车来到城外二十里之外的一处山脚下，这里临时搭建了许多的帐篷，染病的人横七竖八的靠在树下，他们各个咳嗽个不停，嘴角的血都喷出老远。脸色惨白，看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驾车的人把他们安置在帐篷里，然后又从人群里抬出死去的人，扔进不远处新挖出来的大坑里。
    雪凰粗略的扫了一眼，那坑里已经堆了厚厚的尸体了。
    帐篷附近还点着许多草药，应是用来驱除疫病的，但雪凰明白这些东西是起不到用处的。
    雪凰站在树上，数了一下大夫，只看见两三个，而染病的人却已经达到了数十人，他们根本忙不过来。
    “怎么样？能确认吗？”雪凰问道。
    “可以。”少年肯定道。
    “是什么病？”
    少年犹豫了一下，“肺痨。”
    “我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这种病很常见，但像如此大规模的传染还是少见。”
    “怎么治？”雪凰直接问道。
    少年沉默了，“这些人已经咳血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没有药能治了。”
    “你不是这种病很常见吗？”雪凰皱眉道。
    “的确，但以现在这个时代还做不到。”
    “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现在做不到，难道要等到八百年以后吗？”
    “或许八千年以后才可以。”少年认真道。“不过，我们可以救活着的人。”
    “怎么救？”
    “这种病初起在于肺腑，肺体受损，肺阴亏耗，南北沙参、生地黄、百合、苏叶，这些可以起到润肺的功效。还可以用荷叶、侧柏叶……”
    “等等等等！”雪凰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慢点，让我记一下。”
    “算了，先进城，去找你姑姑。她能帮得上忙，而且想要治愈这种疾病，需要大量的药材。”
    “好。”雪凰当即动身，赶回了城门口。
    守城的护卫见她又回来了，急忙拦住她，“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找人。”
    “都这个时候了，保命要紧啊。”
    “我要找的是水墨堂的华夫人，就是你们守城将军的老相好。快让我进去。我有急事。”
    “你不要命了吗？”
    “我有办法，说不定可以救城中百姓。”雪凰道。
    “当真？”
    “当真。”雪凰有些无奈，真想直接闯进去，但这些人势必会拦她，倒是打起来岂不是浪费更多的时间。
    眼见那守卫还在犹豫，雪凰叹道：“我感谢你们拦着我，但是生死有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还望诸位成全。”
    见她态度坚决，守卫们也只好放行。
    “多谢，对了，你们回去多喝点健脾润肺的汤药，有防病的功效。口鼻也要遮严，还有家里的东西常用开水煮一下再用。”雪凰把少年跟她交代的话一一转给守卫们，然后匆匆往水墨堂而去。
    这偌大的木华城，如今一个人影都没有，竟像是一座死城，毫无生气。
    她一路都十分担忧，直到见到华瑜安全无恙才算松了一口气。
    “雪凰？”华瑜也是又惊讶又担心，“你怎么了？”她惊讶是雪凰居然是从墙头跳进来的，担心则是因为眼下木华城如此严重的瘟疫，若是她也染上了该怎么办？
    “姑姑，你没事太好了。长话短说，木华城的瘟疫叫做肺痨，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这座城的百姓都会有危险。我手上有一个方子，可以一试，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华瑜有好几个问题想问，但她也知道这次的瘟疫十分严重，所以直接挑重点的问，“我怎么帮你？”
    “这个……可能需要你带我去找守城将领和地方官员，因为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是做不到的。”
    “事关数万百姓生死，你不需要顾虑，我这就带你去。”华瑜没有丝毫犹豫道。
    “姑姑，你也保护好自己，把脸遮住。”
    华瑜点头，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往将军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