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凰在营地休息了一夜后,第二日一早便和顾清澜出发去往石场。三皇子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却派了他的一个随从一起跟着。显然是不放心他们,或者另有打算。
因为今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卫云洲又说了一件事,古岩县的堤坝是被故意破坏的。
这条堤坝长大概一百二十丈,乃是当年还没有被灭国的北渊倾力打造,全部以一人高的条石砌成,后又经北凌加固建造,最近的雨量虽然很大,但是还不至于能摧毁堤坝的基石。
卫云洲调查下来发现,在堤坝冲毁之前一个夜晚,离得近的百姓们似乎看到了堤坝之上有一片火光,只不过雨太大了,很快就消失了。他们以为是错觉,但是卫云洲他们在下游的河中找到了一些石头,上面有被火燃烧的痕迹,因为时间短,还没有被河水冲刷。
通过与堤坝的石头材质比对,证明那些被灼烧石头来自于堤坝。
卫云洲怀疑,是有人故意炸毁了堤坝,结合之前城内的石灰都被提前买空,这很可能是一个局,只是目的还不知为何。
带着这个怀疑,雪凰和顾清澜心情略显沉重的出发。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治理水患,没想到背后又牵扯出这么多。
来到石场附近,车队停下来开始装运条石。
雪凰找了个借口入了县城,而顾清澜留下来替她打掩护。不过她刚离开,就察觉到有人在暗处跟踪她。
她灵活的在巷子里左拐右拐,轻而易举的就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不过有个问题,她昨天忘了问,那就是旭尧和萧灵儿在哪家客栈。
雪凰郁闷不已,她又没来过这里,而且萧灵儿竟然也不告诉她一下,这让她怎么找啊?
她坐在一个少人的茶摊上喝了一杯茶,漫无目的看着四周,思索着旭尧他们最有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但是还没坐多久,这俩人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萧灵儿仍旧一身黑衣,缓缓落座,她身姿窈窕婀娜,纵使戴着面纱却也让人觉得她那张脸定然美艳万分。而旭尧虽然没戴那张恐怖的面具,却戴了个长围帽,将整个脑袋都遮得严严实实。
雪凰心道:看来他也知道戴着面具吓人,那干脆摘了呗。
“看来我一入城你们就已经知道了啊。”雪凰笑道。
“怎么不上去?”萧灵儿问道。
“上哪去?”
萧灵儿示意她看向身后,不远处正是一家客栈。
雪凰抽了一下嘴角,深感无奈,她哪里知道她竟误打误撞已经找到了她们藏身的地方?倒了一杯茶给他们,雪凰叹道:“在哪都一样。你们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萧灵儿递给她一张面纱,“把你这张脸遮住,我们出发。”
雪凰点头,戴上面纱,便随着他二人一起来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里。
这里位置虽然偏僻,但是宅子却都建造的十分雅致。
雪凰站在门口,刚想敲门却犹豫了一下,她还没想好如何让这个人开口。
来的路上,雪凰已经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个老人的情况,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极少出门,如今他已经是风烛残年,行动多有不便,百姓受过他的恩惠,偶尔会上门探望他。他有个孙子,在外地经商,多次想把他接走,但他却是不肯。
这时候,一个跨着花篮的小女孩走了过来,见到她们三人站在门口,有些怯生生的问道:“你们也是看老爷爷的吗?”她年纪大概只有十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她们。
雪凰点头,“我们有事找他。”
小女孩点点头,敲了敲门,“老爷爷,我来看你了。”
门打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出来,“你又给我送什么来了?”
“是我爹在河里抓的鱼。”小女孩得意的把篮子举给他看。
老人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转头看见了雪凰她们,眼中晦暗不明,“进来吧。”
雪凰她们跟着进去,老人让他们随便坐,便将小女孩带来的鱼倒进盆里,然后又抓了一把果子给小女孩。“拿去吃吧。”
“谢谢老爷爷。”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
老人又端来一盘水果给她们,然后坐下道:“最近来看我这个老人子的人很多,我也大概能猜到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那您是否可以告诉我们?”
老人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我有什么事情可说。”
“如果您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守在这里这么多年?”
“我想求得也是一个真相。”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真相。”雪凰道。“赈灾银失窃之事的确是沈从风一手策划。”
老人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果然是他。不枉我等了十九年,终于听到了这个答案。”沉默了一下,他又道:“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又来问我什么呢?”
“我只是确认了结果,但还不知道过程。也就是说,缺少关键的证据。所以我们想来问问您,是不是还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其他的。”
“那你们先说说,你们又是什么人?”老人问道。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十九年前这里发生的事情。”
老人笑了笑,“那我直接问了,你们是二皇子派来的,还是五皇子派来的?”
雪凰闻言有些诧异,这个直接有点太直接了。
“我能感觉到,你们应该不是沈从风那一党,毕竟他们的行事风格十分冷血,和你们不同,这几日接近我的人我能感受到他们没有恶意。”
旭尧开口,“没想到你一个不理外界的人对于如今的北凌朝堂倒是十分了解。”
“我并不了解”,老人摇摇头,“我只是听说而已,我唯一了解的是沈从风的手段,毕竟我也曾在尚阳城中任了一年的职,所以我清楚沈从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雪凰挑眉,“我们是奉五皇子的命令来的。”
“那个正在主持修建堤坝的人?”
雪凰点头。
“我远远的见过他一面,倒是个好人。”
“你既然提到了沈从风,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当年之事和他有关?否则你为什么这么忌讳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关,我只知道,赈灾银是他的下属负责押送的,但是却并没有送到。”
“因为在行至堤坝之时,赈灾银就已经失踪了。都说是被河神抢走了。”
老人嘲弄一笑,“我那日带人在城门口等了一整天也不见他们的人影,六七岁的娃娃也跟着等,太阳晒晕了也不肯回去,就等着这笔赈灾银好用来去买粮食,结果他编造了什么河神显灵,贪没银子,都是幌子,分明是沈从风那一党不管我们古岩县的死活。可我一个小小的县令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只能把这件事憋进心里,盼望着能有人查清真相,将沈从风绳之以法,但这一憋就是十七年,渐渐地我也愈发的失望,所以不愿意提起当年的事情。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萧灵儿看向雪凰,发现她竟然在出神,她晃了晃雪凰,“想什么呢?”
雪凰皱起眉头,看着老人问道:“你刚刚说你在县城门口等了一整天?”
老人点头。
“那天堤坝没有异常?”
“没有。”
“确定吗?”
老人有些不解,“我确定。那是古岩县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后唯一的晴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听闻赈灾银也是那天会运到,所以我们都觉得那天是个好日子。”
“你怎么了?”萧灵儿疑惑的看着雪凰问道。
“我从内廷查到的资料记载,赈灾银失窃的那一日,车队行至堤坝,整个碧水河白雾弥漫,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待雾散去,赈灾银就不见了,只有雾中模糊不清的一个庞然大物随之消失,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所以才有河神显灵的传说。因为那么短的时间,什么人能做到将二十万两白银运走,不留痕迹?”
旭尧淡然开口,“卷宗可以伪造,既然要贪没赈灾银,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
“卷宗的确可以伪造”,雪凰皱眉道,“但是记忆做不了假,押送赈灾银的并不全是沈从风的心腹,那大雾是整个队伍的所有人亲眼所见。”
萧灵儿看向老人,“你可以肯定吗?那一天堤坝附近的水面没有异常?”
老人摇摇头,“我可以肯定,那天晴空万里,不可能是有大雾的天气,而且就半个时辰,雾气怎么可能散的那么快?”
“你还记得具体是哪一日吗?”旭尧问道。
老人想了想,“流云历七百六十四年,夏季,农历六月十五。”
旭尧又看向雪凰,“卷宗记载的日期又是哪天?”
雪凰回忆了一下,“也是十五。”
“具体时辰。”
“具体时辰……这个我不清楚,卷宗之上没有那么多的细节。”
几人都沉默了,怎么会这样?那么多人不可能同时说谎,否则很容易就露出破绽的。
“如果没有什么河神显灵,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只有一种可能。”旭尧道。
“是什么?”雪凰挑眉。
“他们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这怎么可能?”雪凰满脸惊讶,“记忆如何能作假?”
“我偏向于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旭尧看了一眼老人,“那么记忆出现问题的便是押送的队伍。也许白雾有问题,也许是有人让他们以为他们困在白雾之中的时辰只过了半个时辰,实际上可能已经很久了。”
雪凰思索了一番,点头道:“这倒是可能,可是白雾之中没办法看清环境,他们又是怎么将赈灾银带走的呢?”
旭尧沉默一下,语气微微低沉,“有一种毒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有时候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也会使人的记忆产生混乱。白雾之中的人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已经陷入幻觉,而事先埋伏的人趁此机会转移赈灾银,等那些人清醒的时候,赈灾银其实已经悄无声息的被转移了。但在他们的记忆里,其实只过了半个时辰。”
雪凰有点难以置信,“可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进入了幻觉啊?真有这种毒药吗?”
“有。”旭尧语气有异,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他怎么了?”雪凰问道。
萧灵儿眼中划过一抹叹息,“他接触过那种药。”
雪凰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萧灵儿沉默不语。
雪凰看了一眼老人,“老人家,多谢解惑,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希望真的能帮到你们。”老人道。
“告辞了。”雪凰笑道。“如果你想去找你的孙子,我可以让人护送你过去,这里的事情和你无关了。”
老人笑了笑,“我是该离开了,不过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
“那后会有期。”雪凰说完,便拉着萧灵儿追了出去。
旭尧倒是不见了踪影。
雪凰四处看了一眼都没发现他的身影,跟着萧灵儿回了客栈,也没有见他回来。她想到刚才旭尧的语气似乎是有点低沉,难道那毒药对他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你刚才说你主人接触过那种毒药,到底是怎么回事?”雪凰问道。
萧灵儿坐在窗边,望向远处,神色间带了一缕悲伤,叹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可以知道吗?”
“他应该和你说过,他是被墨云沉擒获的。”
雪凰点头。
“被擒获之后,他被囚禁了很长的时间,墨云沉给他用了一种毒药,它的名字应该叫魇之香,会让人回忆起过往,主人便在梦中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经历,有时候他醒来根本分不清那些回忆到底是现实还是一场梦,只是每次睁眼,他的痛苦便会多上一分,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很久,几乎让他不成人形。”
“魇之香?”雪凰眉头微蹙,“这个名字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