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这般年纪还惦记着宝玉,不是因着她这个母亲当的太过不称职了么,眼见得王夫人低头,倒也不好硬翻脸,只得笑着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还不趁着空挡过去与探春说说话好多着呢,非得让你那个庶女自己上门寻你么。”
说到这里,贾母眼见得贾府的元春、迎春、探春都有了归宿,湘云、黛玉也跟着定亲,由不得想起了宝玉,禁不住旧事重提:“如今宝玉也大了,说真的,二太太也很该为他打算起来,就是不现在成亲,订了亲事也是可以的,算算日子,三媒六聘下来其实时候就不短了,总不能相了人家这个月就办吧,传出去也是笑话。”
贾母就是不说这事,王夫人也想提提,遂笑着说道:“怎么老太太与我一般的心思呢,其实儿媳心里也有一个上佳人选,说出来与老太太听听?”
贾母心里又叹了一口气,知道王夫人又要说宝钗,遂赶紧自己先说道:“二太太日前认得那个干女儿,唤做宝琴的,就是宝钗的堂妹,实话实讲,我倒觉得她不错,不如要了八字过来合上一合,若是相合,倒也是一段上好姻缘。”
王夫人愣了愣,怎么平白无故就扯到宝琴头上了呢,宝琴那丫头虽然看上去的确很美,就是宝钗也比不上,可是自己终究觉得自家的外甥女更配宝玉,再说那孩子又有了夫家,怎生与宝玉合八字,遂笑着说道:“偏生那孩子没福,才不久她父亲就没了。她从小儿见的世面倒多,跟她父母四山五岳都走遍了。她父亲是好乐的,各处因有买卖,带着家眷,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往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那年在这里,把她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偏她父亲就辞世了。如今她母亲又是痰症,正为着冲喜才特特来了京城与梅翰林说要赶紧成亲呢,结果偏生梅翰林放了外任,全家都去任上了。”
贾母听了默然不语,坐在那里歪着身子闭了眼睛,脸上似有遗憾之色。
王夫人心里想着,贾母既是喜欢宝琴,大概也不重宝钗的家世了,遂舔着脸在那里笑道:“其实宝丫头也是不错的,她日常为人处世老太太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既是没有合意的,不如老太太想想宝丫头。”
贾母微闭了眼睛,脸上笑着说道:“宝丫头虽好,毕竟比宝玉的年纪大几岁,我的心里不属意于她也是这个原因。若是现在订了亲事,宝玉读书再耽搁上几年,宝丫头嫁进来该是多大岁数了。再者说,毕竟也是商户人家,又没甚么手帕交,将来结交也是烦难。”
王夫人心里想到,你这个老妇可是放屁,刚刚还说属意宝琴,那宝琴该不是商户人家,怎的你就愿意,到了宝钗这里就左推右挡,好不麻烦,不是你搪塞是什么,终究如今还要看贾母脸色,遂在那里陪笑道:“宝丫头岁数是大几岁,其实也没有差许多,咱们紧着完了亲事,待成了亲宝玉读多少书不能,何必非得成亲之前读完。二来薛家虽是商户,毕竟也是皇商,又是紫微舍人之后,论起来也算官家,与咱们也差不了多少。二老爷如今不过是五品官职,再找能找上什么人家呢,只怕还不如宝丫头咱们熟悉呢。薛家家底又很富裕,将来咱们办事也能够用些,老太太只看我说的对不对。”
贾母低了头,半日无话,见王夫人目光炯炯,只得叹道:“究竟你和二老爷才是他的亲生父母,我不过是略说说罢了,二太太自与二老爷商议去吧,宝玉的亲事很不必再问我了。”
王夫人心道最好,只是终究礼数在那里,赶紧站起来告罪,只说自己该死,惹了老太太生气,终是被贾母摆手送了出去。
见王夫人出去,贾母转头与鸳鸯抱怨道:“所以人老了竟是不要讨嫌的好,只看如今二太太的做派就知道了,怕是心里早就骂上了我这个老背晦了,难为我还一心一意为她的儿女筹谋,说起来也是自己活该。”
鸳鸯陪着笑脸说道:“老太太惯会说这话,宝二爷可是老太太心尖上的肉呢,宝二爷又孝顺,自己有好东西只想着老太太,老太太不看别个,只为宝二爷,也当为他筹谋。”
贾母点点头道:“所以我至今没有和她翻脸,不过是顾着宝玉的缘故,我不理论她自窝着也就罢了,结果她三番四次的折腾,一里一里的上头来了。”
想了想,终究还是爱着元春,遂吩咐鸳鸯说道:“到底元春的事情要紧,二太太在我这里过了明路,指不定那个糊涂行子不与二老爷说分明了,南安郡王府上这事实在有古怪,咱们不能不防,你去路上堵着二老爷些,就说我找他。”
鸳鸯答应着自去了,那边王夫人慢腾腾的走到秋爽斋,见里面闹腾腾的,一片人在那里出出进进着,邢夫人正带了陪嫁单子与探春对着。
见是王夫人过来,两人忙起身招呼,王夫人笑着抬手示意:“大太太好忙,我过来看看。”
邢夫人笑着拉了王夫人坐下,就听王夫人在那里絮叨着:“最近府里实在太忙,我娘家那里也有事情找我,七七八八的事情堆起来,竟是顾不得探春这头了,还是仗着大太太仁义,替我张罗,不然我这手只怕分出八处也用完了。”
说着,王夫人就要下拜,邢夫人急忙拉住她的手坐下来,笑着对她说道:“二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那里事忙,我这里闲着就帮你张罗又有什么要紧,二太太且说这些客气话,可是不拿我做一家人了。”
王夫人点头笑了,与邢夫人说笑了半天,又见探春在那里规规矩矩的站着,赶紧拉了她坐下,亲昵的与探春说了半日的亲近话,见天色不早了,遂扶了玉钏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