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道这些女儿家的命运都被那贾环所改,原来也有几个并没有跟了改的,譬如说这个,就算是出的宫来,只怕也是结局命定,不过是大同小异罢了。”
宝玉一听到此,心里陡然一惊,心想这位警幻仙子说的是谁人呢。
又听可卿仙子笑道:“她也是如此,毕竟和贾环不甚接触,只是与那个呆根子在一起,只怕是时也命也。”
翻看了一气,警幻仙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在这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坐,管的是风情月债;降临尘世,自当为第一情人,引那些痴情怨女,早早归入情司。但你自悬梁自尽之后,竟看破凡情,超出情海,归入情天,所以太虚幻境‘痴情’一司,竟自无人掌管。原本我是想补了那鸳鸯的,却不料贾赦那厮未看得她一眼,鸳鸯此世只怕不必悬梁的,这可如何是好,这痴情一司竟是无人可补了。”
可卿仙子笑道:“姐姐愁什么,世间女子多如牛毛,姐姐只管寻访,若有好的即刻补来,还能有几个贾环临世呢。”
警幻仙子听了笑道:“说的很是,只是这痴情二字,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充数的。世人都把那淫欲之事当作‘情’字,所以作出伤风败化的事来,还自谓风月多情,无关紧要。 不知情之一字,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便是个‘性’;喜怒哀乐已发,便是‘情’了。 当初我见鸳鸯虽是最无情的,却正是未发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样。本想着抬举她掌管这痴情司,虽知竟是不如意了,也罢,就放了她去吧。”
说着,就听得声音,似是磨墨的声音。
可卿仙子笑道:“既是那贾环心性未定,不及寿终,难免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再波及到其他人,只怕这册里的女子命运还要改变,姐姐何必急着改写,不如先等等再说。”
警幻仙子笑道:“你又执拗了,好歹我在这宫里呆了也有上百世,每日里呆坐着也是无聊的紧,不如就权且将这个作为一个乐趣,若真的再有改动,我再重新写过,左就也是几句诗句,不费什么事。”
宝玉正听得入神,旁边跑过来一个小仙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浊物来污染清净女儿之境,打搅了仙姑可是该死。”
宝玉被人撞破了偷听一事,脸上顿时飞红,羞愤之下竟赶紧往另一边跑去,警幻仙子和可卿仙子闻声出来,宝玉似有所感,回头一望,远远的竟是看见那位可卿仙子长相神似原先东府的小蓉大奶奶秦可卿,便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着跑过去与可卿仙子交谈两句。
那位可卿仙子见了宝玉倒是抿嘴一笑,冲宝玉轻轻点了点头,与警幻仙子往那边飘然离去了。
宝玉急了,赶紧就要往那里跟去,却被一人拉住了手,他回头一望,原来是金钏儿。
只见金钏儿两眼蒙泪,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拿了帕子在那里擦眼泪,哭着说道:“二爷,我在这里等了你好苦。”
宝玉见是金钏儿,倒是喜了起来,与她说了好些些话,又问她何时来的这里,金钏儿拭了眼泪说道:“二爷是知道我投了井的,魂魄正没个去处,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时,小蓉大奶奶便来找了我,只说这太虚幻境的结怨司目前正少个仙娥,便引了我来这里安置了。”
宝玉一听,遂急着跺了跺脚道:“果然不错,那位姐姐正是咱们东府的秦可卿,我只说她神似可卿,只打算上去问上一问,谁知道竟就是,也不知她在这里做些什么。”
随即就要赶上前去,却被金钏儿一把拉住,说道:“二爷不必过去了,她是不会再见你的。”
宝玉奇道:“这可是为了什么呢,我还与她相交甚好,她神游时,我还哭了她好多回呢,你也是亲见的。”
金钏儿笑道:“这不过是仙姑在世间历练的一世罢了,若是都算起来,只怕她的事儿着成一本书,说也说不完的。人死如灯灭,既是魂魄离体,便与前世种种都了结了。”
宝玉确实不肯,急着说道:“金钏儿差了,不光是在人世,就是在这太虚幻境我也是来过的,只是那时你还不知,那可卿与我还……”
正待说下去,宝玉又觉得说了不好,只是平白的玷污了金钏儿的耳朵,遂掩口不提了,金钏儿倒也知趣,只是微微一笑,不再问起,见宝玉好容易来了一趟,倒是想起一事,笑道:“既是二爷来一趟,平常也是不得见,不如去看看四儿和碧痕如何。”
宝玉听了笑道:“原来她们也在这里,只是也与你在这个什么结怨司么。”
金钏儿笑道:“哪里能够呢,太虚幻境各司都是有定数的,警幻仙子不叫她们进来的。”
说着,拉了宝玉的手就往外走,出的太虚幻境,行至一个僻静的角落,果真那边凉亭里坐着两个女子,走过去一看,竟是碧痕和四儿坐在那里喝茶呢。
一见宝玉,两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拉了宝玉的手说道:“果真是二爷,二爷真真无情,抛了我们姐妹在这里,自己却在那里逍遥快活。”
宝玉一听,顿觉自己污秽不堪,为人甚是不好,忙忙的安慰她们道:“我并没有无情,自你们出去,我还特特的打听了你们,谁知竟是无人知道你们的去向,连着银钱衣裳也没得送处。”
随后,宝玉又问她们:“不知你们去了哪里。”
四儿抽泣的说道:“还能去哪里呢,左不过都是被二太太给发卖了出去,我还好些,年纪小,人贩子看我也卖不出价钱,便随意将我卖给了一家人做粗使丫鬟,月例银子是没有的了,这倒也好说,横竖只要吃饱穿暖就好,偏偏连饭也怕叫我吃了,每每还要打骂,打起来不是用细藤条抽,就是用粗棒子打,真真连个日头也是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