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阿碧没有回学校。
白天的时候,他们到草海里划船,到凤山寺烧香许愿。
疯玩了一整天。
跟周宏在一起,阿碧感觉到很开心,很自在。
不像在学校里,在学校里,她是老师眼底的差生,老师眼里只看得到成绩......
成绩不好的,在老师眼里,就是不学无术,就是垃圾。
而阿碧所在的整个班级,都是垃圾。
老师们从来不对任何一个学生抱存希望的。
就像学生们不对自己抱存着希望一样。
他们谁也不会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三年后的一场考试。
他们都不相信,三年后,哪一个人能够跨进大学的门槛。
他们都只是为了混个毕业证。
阿碧的痛苦在于,老师都不对她抱存希望,她自己也不对自己抱存希望,她爹和她娘,却不这样想......
他们总希望,她能够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出人头地。
那天晚上,阿碧没有回学校。
她跟周宏一起去了酒店。
在这之前,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她知道这一天必然会来临。
现在已经来临。
只是,真正跟着周宏走进铺着雪白的床单的房间的那一瞬,她还是很紧张。
紧张得近乎要窒息了。
周宏关上门,一把将她搂住。
他的当作是笨拙的,粗鲁的,迫不及待的。
她闭上眼睛,微微扬起面颊,迎合着他。
他们热烈地吻在了一起。
由于太过于慌乱,周宏在热吻的过程里,忽然泄了。
那一瞬,他忽感浑身颤栗,就猛然弓起身......
然后,然后他身体里奔突的岩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呼啦一下就泄了。
他顿时感觉一阵羞涩,手足无措。
整张脸都红了。
阿碧这时候反倒显得从容了。
她轻轻抱住他,把头贴在他肩上。
她温柔地抱着他,温柔地沉默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大概说的也不过就是此时此景。
周宏终于慢慢地镇静下来。
“我......我......”他低沉着嗓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碧轻声吩咐说,“你快去洗澡吧。”
她此刻也是满面绯红。
红得像三月的春风里的桃花一样。
周宏洗完澡,坐在床沿上,抽了一支烟,狂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了。
透过雾气朦胧着的玻璃,透过哗哗的水声里的光影,隐隐约约看得见阿碧曼妙的身影......
他完全沉浸在温柔又甜蜜的幸福里。
等阿碧洗完澡出来,他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拥着她,躺倒在雪白的床上......
他身体里刚刚熄灭的火瞬时又燃烧起来。
这一次,没有了先前的慌乱,而是彼此彻底地,身心交融在了一起。
墙上不断起伏的影子,似乎比夕照暮晚里远山铁青色的影子,还要绵延得悠远......
仿佛是海的浪潮一般,退了又涨,涨了又退......
等到他们终于满足地安静下来的时候,雪白的床单依然是雪白的......
看着身下那一袭雪白的床单,周宏心底,猛地被烟火烫出了一个洞似的。
阿碧已经不是......不是了......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那晚,阿碧跟周宏说了一段埋藏在她心底的一段伤心往事——
那时候,阿碧才刚上初一呢。
那时候的阿碧,跟周宏遇着她的时候,完全两个样。
小学的时候,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是年级前几名。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在学习,心无旁骛。可上了初中,她却忽然对班里一个男生生出了朦朦胧胧的的情愫,她的心思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于学习了。
初一下学期,她恋爱了。
早恋是学校里洪水猛兽一样的禁忌,他们触犯了禁忌。
为什么说是洪水猛兽呢?
她的成绩下滑得很快,这就是铁证。
她已经从年级前五,下滑到第十名,第二十名......
最后跟他一样,不上不下,中等生。
那时候,在他们那样的班级,中等生是最不容易引起老师的关注的。
阿碧混迹在那里,就是想要避开老师们的关注。
可她这想法,太过于简单了。
她曾经是尖子生,一下子滑落下去,反而更引起了老师们的关注。
班主任专门找她谈过心。
班主任问她,“阿碧,数学老师也说,你最近课堂上,总是心不在焉的,到底咋了,跟老师说说。”
阿碧沉默着不说话。
班主任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阿碧说,“没有。”
班主任说,“没有,那是什么缘故呢,你成绩下滑得那么快。”
阿碧说,“一定要有个理由吗?”
班主任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说,“你以前成绩那么好,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不觉得,应该给个理由,让老师知道,老师好帮你。”
阿碧说,“我不需要你帮。”
班主任说,“我知道,你们青春期,叛逆期的孩子,都这样。”
班主任老师那天并没有从阿碧嘴里问出个什么缘由来,不过,经过他事后调查,阿碧成绩下滑的那么突然,跟他猜想的一样,阿碧果然是早恋了。
班主任于是又把他们两个人叫去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要他们改正早恋的错误,如果不改正的话,就要请家长。
说到请家长,两个人都不得不有所畏惧,表面上是答应了班主任的要求。
可是,阿碧的成绩,仍然没有起色。
班主任老师越想拆散他们,她的心思,反而越无法专注于学习上了。
终于闹到了请家长的地步。
之后,阿碧跟那个男生,也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断绝了往来。
可即便如此,她的成绩,仍然没有起色。
不但没有起色,反而越加往后靠了。
她像是出于对老师和父母的报复,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考了个倒数第一名。
老师们对她,简直是失望透顶了。
说早恋害人,阿碧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阿碧从此成了老师们教学中典型的活生生的案例。
但凡哪一个班级发现了学生萌发了早恋的迹象,老师就会训斥学生说,“你看看,xx班的那个郑阿碧,早恋的结果,就是那样。”
阿碧早恋的事,终于连他哥哥郑辉也知道了。
郑辉摁压着心底的怒火,找到学校,把那个男生,狠狠揍了一顿,之后,那个男生就转学走了。
一去杳无音讯。
至今,阿碧都无从知晓,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不是本地人,他母亲在街面上租房子,卖过桥米线。
他跟他母亲一走,小镇上唯一一家过桥米线店于是就彻底关门了。
那个门面,后来又被张灿租下了,又卖家具,又搞装修,生意很好。
以前,卖过桥米线,生意也很好。
于是人们就总结出来这样的结论——那门面,招财,能旺人的财运。
于是那一个门面,比街面上同样大小的门面,一年的租金,最起码要高个一千到两千。
那个男生转学走了以后,阿碧终于从快班沦落到没人管的普通班里去了。
就是在那没人管的地方,后来遇见了周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