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过须臾
作者:千一笑   唤我玄青最新章节     
    扶云城御风府藏书阁内,如往常一般,王安之端坐于书案前处理着公务,玄青则坐在他对面看着阵术术法的书籍。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玄青手脚已然痊愈,她的心内又蠢蠢欲动起来,中州的各大术法,唯有灵峰山的术法她尚未涉及,若是能掌握石系术法,说不定能解开林大哥的石心之术。她定定地望着正在处理公务的王安之,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王安之忽地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眼眸,唇边泛起一丝略带玩味的笑:“你为何要偷看我?”
    玄青竟被他问的有一丝羞耻感,但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情绪,轻轻扬眉,反问一句:“你未看我,如何知道我看你?”
    王安之唇边的笑略得意了一些:“我无需偷看。”
    玄青不想再与他纠缠,直截了当地问:“你上次说可令人传授我灵峰山术法,如今我手脚已痊愈了,我想学。”
    王安之轻轻摇了摇头,眸中露出一丝无奈:“你究竟要学多少术法?”
    玄青找到了反击的话:“我要打败你呀,你忘了吗?”
    王安之微微一怔,唇边的笑意渐渐消散:“那么我帮不了你了。”他低下头,将目光移向了手中的账簿,极用力地翻了一页,发出一声哗啦声。
    玄青不服道:“不帮算了,我自己去灵峰山。”
    王安之未抬头,只淡淡地说:“灵峰山不收女弟子。”
    闻听此言,玄青心中邪火顿生,眉头紧蹙:“为何,难道灵峰山也有女子不能进的炎炉不成?”
    王安之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白皙的脸颊已气得微微泛红,心中不由有些不忍,他似乎对她毫无办法,只得轻叹一声:“灵峰山术法极需力道支撑,女子力道又多不及男子,即便是学了也难有大成,故而灵峰山才不收女弟子。”
    听他如此说,玄青心中怒气消了一半,仍是有些愤愤不平:“那也不应不收女弟子,也有女子力气大的。”
    王安之无奈地牵了牵唇角,低下头继续处理公务,未再说话。
    玄青静了半晌,脑子里转了又转,终于想到了说辞:“凌云君子,君子需守诺不是吗?此事可是你亲口答应过我的。”
    王安之轻轻一笑,合上手中的账簿,抬头看向她:“你欠我的还未还,如今又想让我帮你,你究竟打算如何偿还呢?”
    玄青怔了一瞬,神色黯淡了下来,心中暗自感叹,自己着实是欠他太多了,竟不知要如何去还。她沉默了半晌,抿了抿唇,决然道:“待我唤醒林大哥,我们公平的战一场,若我输了我这条命便归你。”
    王安之一怔,沉默了许久,眉头紧锁:“何出此言?”
    玄青垂下眼眸,未答,现在还不是时候。待自己唤醒林大哥,定将一切都告诉他。
    王安之定定的望着她,她一脸黯然神伤,似忍着极大的痛楚。他不忍再问,也不敢再问,不知为何心中生起莫名的惧意,他轻声说:“我明日让他来。”
    玄青轻叹了一声,低声说:“多谢!”她低头思索了片刻,又轻声问道:“你当真不知道如何联络柳繁奕吗?”
    王安之翻书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她,眸中似有寒意,旋即,目光又落在了她左腕上的那只小巧玉环上。
    玄青不想再与他争执,未待他开口问,便又说道:“我寻他是因为林大哥,林大哥如今在林麓宗禁地,没有他的帮助我无法进入。”
    王安之眉宇间似舒展了一些,接着翻起了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答:“没有。”
    玄青不由眉头紧皱,忽地想起了宁茹,宁茹应能找到他。想到此,她唇角一勾,挥手欲施展寒念诀联络宁茹。却听王安之道:“不必白费力气了,他如今在风野荒漠猎妖,一时不会回来的。”
    玄青收起手势,疑惑地问:“你不是无法联络他吗?如何知道的?”
    王安之淡淡地答:“柳二公子并非无名之辈,想知晓他的行踪又有何难?”
    玄青追问:“那你可知他何时回来?”
    王安之面无表情地答:“下月嫣然成婚,他应会回来。”
    玄青笑道:“他们婚期终于定了吗?太好了,魏凌总算不用再发愁了。”正开心间,玄青收到宁茹的寒念诀传书,她急急掐诀查看,看完后,眉头一锁,目光直直地盯着王安之。
    王安之见她如此,忙放下手中事务,问道:“怎么了?”
    玄青轻叹了一声:“我说了,我的仇我会自己报,你为何要如此?”
    王安之闻言,面容一冷,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不是我,若是我的人,他便不止是断手断脚了。”
    玄青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不是你,那会是谁?”
    王安之不去看她,冷冷地反问:“你说是谁?”
    玄青垂首不语,她已想到是谁,她好似欠他的也太多了。一时间,她心内烦乱不已,怎会不知不觉间欠下了如此多的债,这要还到何时,又要拿什么来还。这一烦乱,书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只坐在那唉声叹气。
    王安之见她如此,也无心再处理公务了,静静地看着一脸愁容的她,他不知该如何开解,他好似不擅长。
    一旁的花翎走了过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玄青,笑着问:“姑娘今日怎么了?”
    玄青接过茶水,捂在手中,悠悠地说:“我欠了太多的债了,我不知如何去还。”
    花翎笑着问:“有人向姑娘讨要吗?”
    玄青看了一眼王安之,指着他说:“你们少主,他向我讨要了。”
    王安之愣了一瞬,脸上浮起无奈地笑:“我并非真的要你还。”
    玄青斜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挺认真的在要。”
    花翎笑盈盈地说:“人与人相处,真心相待即可,不必过分计较彼此的得失,若是分的太清反而生分了。”
    玄青听得一愣,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她总觉得不应接受任何人的好,若是接受了,便一定要还。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她的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静了许久,她低声说:“可是,若不还,我心难安,有些人注定只能生分。”
    王安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玄青,眸中含着伤意。他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沉声问:“那些人包括我吗?”
    玄青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决然:“是。”
    王安之轻叹了一声,默了片刻,似又想起了什么,唇边挂上了些许笑意:“那我便让你永远还不清。”
    玄青未再说话,她知道,他们之间终有刀剑相向的一日。不知到那时,他是否会因这些日子的相伴,对自己手下留情。她正暗自神伤,忽听王安之说道:“外面下雪了,我们出去赏雪如何。”
    玄青抬起头,望向书阁外,庭院内不知何时已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整个院子变成了一个静谧洁白的世界。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中,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见她不答,王安之伸手拉起她,朝着室外走去。玄青未作反抗,任他拉着自己走到了庭院中。她的腰间系着那枚凝炎玉,站在这一片雪白的庭院中。感受不到一丝寒气,反而有一股奇异的清凉和温暖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格外舒适,不由身心愉悦。有温暖的冬天,真是美好呀! 望着那片松软的雪地,她心中有些跃跃欲试:“我们堆雪人如何?”
    王安之未答,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掐了一个法诀。庭院之中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雪人。
    玄青白了他一眼:“你可当真是无趣,雪人需自己堆着才好玩。”她大步迈进松软的雪地里,蹲下身子,捧起一捧雪,将它们紧紧地揉捏在一起,形成一个结实的雪球,然后放在地上,慢慢地滚动起来。她就这样弯着腰,推动着那个小小的雪球,看着它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大雪球,这才满意地停下来。她站起身,抬头望向站在长廊下的王安之,喊道:“来帮忙呀!”
    王安之闻声,唇角微微上扬,他迈着大步踏入雪地,学着她的样子,不多时,便滚出了一个比她的雪球更大、更白、更胖的雪球。玄青小心地抱起自己滚好的雪球,轻轻地放在了那个更大的雪球上。她向后退几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嗯,可以了,这个大小刚刚好!”而后,她飞奔到庭院中的一棵大树旁,折下两根细长的树枝,插进雪人的身体两侧当做手臂。又退远一些,看了看雪人,蹲下身子,用手扫开积雪,找了三颗小小的石子。她将圆形的石子按压在雪球上当作眼睛,长形的石子放在中间作为鼻子。待她忙完了,看着那雪人笑的开心不已,转身对王安之得意地说:“怎么样,比你那个雪人好看吧?”
    见她如此欢快,王安之也跟着笑:“好看!”
    花翎静立在书阁门前,望着庭院中的二人,他们是如此的般配,男子俊美无涛,女子秀美清丽,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在这白雪皑皑的雅致庭院中,美的好似一幅精美画卷。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这位冷峻淡漠的少主如此刻这般欢快过,这些时日他脸上的笑意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她不明白,那女子为何如此的抗拒。凌云君子是无数中州女子的梦想,她竟能无动于衷,她的眼眸里竟还藏着难以察觉的惧意和戒备。他如此的深爱着她,她为何会惧怕他。
    花翎正愣神间,忽听玄青喊道:“花翎,你也一起来玩呀!”她愣了一瞬,目光下意识的移向了王安之。还未待王安之反应,玄青已跑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拉进了雪地里。旋即,她又如一阵疾风般奔回长廊,召呼那些守候着的侍从和侍女们一同玩耍。众人略显拘谨,不敢贸然行动,眼神中却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渴望。谁能不喜爱这晶莹剔透的雪呢?他们的目光不由纷纷向王安之望去,只见王安之微微颔首:“依她便是。”
    众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踏入那片柔软的雪地,没过多久,大家便渐渐放下了矜持,欢快的打起雪仗来。整个御风府的庭院里洋溢着阵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玄青玩的不亦乐乎,瞥见王安之如雕塑般呆立在庭院中央,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家嬉闹,自然也没有人敢用雪球砸他。玄青眼珠一转,抓起一个雪球,用力朝他扔了过去。
    王安之唇角微扬,伸手轻轻将那雪球接住握在了手心。
    玄青见状,眉心微蹙:“王安之,打个雪仗而已,你至于还要动用术法吗?”
    王安之低头一笑,手腕一抖,顺势将雪球反手朝玄青丢掷过去。
    玄青眼眸一亮,侧身一闪,立即弯腰捡起雪球回击。
    二人如此这般激烈交锋,互不相让,直打得满头满脸都是雪花。玄青实在是累了,大喊一声:“我输了,算你厉害好吧!”她索性瘫倒在雪地里,有凝炎玉护体,她丝毫感受不到寒意,只觉自己如睡在棉花里,安心惬意。
    王安之静静地站在雪地上,看着她一脸惬意的模样,便也缓缓的躺在她身侧,扭过头,盯着她似雪般白皙的脸颊,入了迷。
    玄青也扭头看着他,这一次她没有避让,她直视着他灼人的眼眸,微微一笑:“王安之,以后你都要像这般欢快好吗?”
    王安之愣了一瞬,也微微一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自然能做到。”
    玄青依旧是笑:“人生百年,不过须臾,你应为了自己欢快。”
    王安之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惧意,继而又觉得有一丝温暖,她竟如此关心自己,他说:“好,我努力做到。”
    玄青欢快的从雪地上站起,伸手拉他:“我饿了,去吃饭吧!”
    王安之顺势从雪地上站起,反手用力一拉,将她搂入怀中,只是尚未抱紧,便忽觉胸口一阵闷痛,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旋即又是眼前一黑,一声轰然巨响过后,他便被一块巨大雪块埋的严严实实。耳中传来她恼怒的声音:“我说过,若有下次,绝不轻饶!”他静静地躺在雪堆里,一动不动,唇边微微上扬,心中想,若是挨一掌便能如此抱一次,那么我也愿意。
    庭院里那些正在欢快打雪仗的侍从们看到这一幕,惊得僵立当场,愣愣地看着那女子扬长而去,无人敢挡。待他们回过神来,急忙跑去雪地里将他们的少主扒拉出来,却见他一脸笑意,心中不禁纳闷,难道是那一掌打到脑袋上,将他打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