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良平凝视着项谨,项谨也在凝视着他。
良久,项谨突然轻笑一声,摇着头叹道:“唉,你说说你,长个这么聪明的脑子干什么?没来由的平添许多苦恼。”
他起身走到赫连良平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招呼道:“走吧,出去看看,让你见识见识徐云霆的厉害。”
赫连良平脸色微变,马上又恢复如常,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项谨走出屋门。
“你刚才应该已经仔细观察过这营寨了吧?”
“嗯。”
“觉得如何?”
“勉强说得过去。”
“哦?勉强?”项谨微一挑眉,意味深长的笑问,“你且说说,如何只能称得上勉强了?”
“第一,此山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仅有一条小路通往此地,如有敌袭,只需派弓手守住小路,便可把敌人阻在山下。第二,此地开阔,属半险地带,以月营法建寨,寨门堵住路口,敌人就算冲上来,后军也会被前军挡住,己方却可依地势把所有人手展开,只要箭矢充足,足以拦下千军万马。”
“嗯,嗯……”项谨点了点头,“你说的两点都是长处,那短板在哪呢?”
“长处就是短板。”赫连良平指了指寨门,“上来一条路,下去也是一条路,敌人围而不攻,己方想下去就如对方想上来。”
“呵呵……”
赫连良平见项谨笑而不语,不禁微微皱眉:“项公,我可是哪里说错了?”
“随我来!”项谨没有回答,而是招了招手,带着他来到营寨后方,指着山坡问道,“你看看此处有何特别之处。”
赫连良平随之望去,见是一面极陡的斜坡,斜坡平整,鲜有山石突出,许是因雨水缘故,已有一些不知名的苔藓长出,看上去很是湿滑,想要从此上来,难如登天。
赫连良平双眉紧蹙,看了半晌也看不出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项公,良平愚钝。”
“你要是愚钝,天下可就没聪明人了!”项谨呵呵一笑,提醒道,“就如你方才所说,敌人围而不攻,他便下不得山,但若是有一条路,上不来却下得去,那这山寨可还有短板?”
赫连良平一怔,再向山坡看去,顿时明白了项谨话中之意,这斜坡虽陡,却很平整,根本不用走,往上一躺便可顺势滑下山去,而且不用担心受伤,正是那条上不来却下得去的路。
赫连良平突然觉得脊背发寒,倘若一切按照自己的预想,没遇上项谨,徐云霆就在山上,自己探查清楚山势,一定会率领千余护卫围而不攻,到那时徐云霆从此坡下山,趁夜色突然向自己发动进攻,一定会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项公,这……”
“你还觉得勉强吗?”
赫连良平抿着嘴,沉默许久才轻叹一声,面色沮丧的说道:“我不如他。”
“今日是怎么了,总是妄自菲薄,还不至于说这种话。”项谨感慨道,“北豫情况特殊,根本无须担心有大军围剿,县府里的那些捕快衙役还入不了他的眼,可他还选了这么一处地方,全因常年征战,养成的谨慎之心而已。”
“项公,您是为了救我,才把他劝走的吗?”
“不,我还没有见过他,他也不知道你来找他复仇。”
“那他为何弃了这营寨?”
“因为南荣。”
“什么?”赫连良平心中一惊,再次扫视了一圈大寨,“这里最多也就容纳个几百来人,仅这点人手就敢去阻拦南荣大军?他凭什么?”
“他还真的敢。”项谨看着赫连良平,一脸认真的说道,“也许就凭他是徐云霆吧。”
赫连良平嘴唇轻颤,张了张口,又无话可说,眼底的恨意逐渐蒙上了一层无力。
项谨望着斜坡,突然另起话头,轻声说道:“你通读史书,应了解以前北方处于什么状态,十数个政权互相攻伐,致使民不聊生,百姓们苦了上百年,盼来了一个刘武烈,他从幽州起兵,知人善用,拜徐云霆为将,短短几年便摧枯拉朽般荡平了群雄,使北方一统,百姓才得以休养生息,若没有徐云霆,北方六州不知还要乱多久。”
项谨转过头,看着赫连良平:“你觉得这是功,还是过?”
“这……也许是功吧。”赫连良平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可我不在乎,我只知道赫连家一百多口人的命,总要有人负责。”
“是呀,得有人负责。”项谨叹道,“可是两国国战,他堂堂正正攻破北凉皇都,并没有杀害一个皇室子弟,对你来说,这是国恨,而擅杀赫连屈的是先锋刘文康,将赫连家族发配又在路上行凶的是洛王刘文秉,他二人对你来说,才是家仇!”
项谨说完,再次看向赫连良平:“你是想复国,还是想为族人报仇?”
项谨问的突然,赫连良平一时半会儿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于九州百姓而言,赫连家是异族,想要复国无异于痴人说梦,我没有这个想法。”
“那你还找徐云霆做什么?”
“我……”
“良平小子啊……”项谨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忘不了族人被杀害的景象,但,也不要被仇恨迷失了心智。”
赫连良平愣住了,很明显他从未想过这些。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可也就短短的一瞬,马上又变回深邃。
“项公……”赫连良平轻轻张开嘴,声音有些嘶哑,“我该怎么做。”
“这就要看你怎么想了。”项谨转过头看着营寨,缓缓说道,“从邺邱出来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毕竟他现在是土匪,我不敢确认,他还是不是以前那位为国为民的镇南侯。”
“那您现在确认了吗?”
“算是确认了吧。”项谨淡淡一笑,“他不是已经带着那三百来号手下,去对抗南荣大军了吗?”
“那您为何……”
项谨摆了摆手:“我还没有见他,就是因为在等你,倘若我跟你说了这些,你还想找他复仇,那我也不会阻拦。他可能会是一大助力,却也并非不可替代,况且不论他有多大的威名,在我这里,却比不得你。”
“项公,我,还是放不下……”
“呵呵,不要急。”项谨再次拍了拍赫连良平的肩膀,“时间还有很多,你慢慢想,况且他早已下山,你也找不到他,现在,我需要先去见见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