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算是这样安顿了下来。
王越对他很照顾,平日那些杂七杂八的准备工作很少让他干,只有做饭的时候会让他帮着生生火。
其余的二十二个汉子也都没有任何意见,不仅没有意见,一个个还都变成了“监军”,每日督促他回营房看书。
看的自然是让蔡衡从刺史府大牢里拿回来的那些无名兵书。
年纪小,还是有年纪小的好处。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五月中旬的一天,校场内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
文昌书院。
项谨正在帮着燕朔给「青骁」刷毛,一道黑影跃进了马厩。
“主人。”
“回来啦。”项谨手里动作不停,随口问了一句,“都查清楚了吗?”
“皆已探明。”
项谨端起水,一下子全部倒在「青骁」身上,拍了拍马背,将毛刷丢进盆里,招呼燕朔:“走吧,你也去听听。”
小花园中,落了座,沏了茶,项谨抿了一口:“说说吧,查到了什么。”
楚江抱拳:“豫北十七县,于四月下旬同时招募兵勇,二十日合计募兵五千六百,已于今日陆续抵达邺邱城外校场。”
“这是好茶,喝两口。”项谨将茶杯往楚江面前推了推,看他一饮而尽,笑道,“朝廷前阵子有意加赋,又三两次朝令夕改,居然还能招募到这么多人,看来百姓对刘氏还是有些幻想的。”
项谨这话有些偏颇,虽说各地流寇横行,起义不断,却还没有哪股势力能有与朝廷抗衡的实力。
上百年的纷乱,结束不过十数年,百姓们只想着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刘武烈解救万民于水火,只要朝廷没有大厦将倾的势头,绝大多数人当然还是拥护刘氏江山的。
“接着说吧。”项谨道。
楚江放下茶杯:“五千六百新兵,由别驾贾淼为主,长史文昶,司马陈乔鸢为辅一同节制,司兵参军廉定邦暂代典军校尉,行分兵练兵之责。”
“这岂不是彻底架空了刺史?”项谨略感惊讶,沉吟着说道,“那个小皇帝给过贾淼一道密旨,让他收集罪证扳倒黄炳权,半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动静,莫非是想用强?”
琢磨了片刻,又摇头否定:“不对,对付一个毫无兵权的刺史,还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但若只是为了剿匪,似乎也犯不上。”
“主人……”楚江又道,“影卫还带来一个消息,只是尚未确定。”
“说来听听。”
楚江道:“近半个月,南境许多世家大族都在暗中转移资产,似乎要有什么动作。”
“转移资产?”项谨眉头一皱,“往哪转移?”
“南荣。”
项谨心中一惊,扭头看向燕朔。
能够称得上“大家族”,都是通过族中三代以上的经营,在一地屹立不倒数十上百年,他们的根基在那,除非遇到极大变数甚至灭族之患,才会暗中转移资产,偷偷迁徙族人。
如今北豫虽然也有流寇之祸,可相对以前还算稳定不少,那些大家族以前都未曾想过迁徙,现在又为了什么?
是什么刺激了他们?
近日北豫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各县大肆征兵。
可征兵不是为了剿灭匪患吗?这跟那些大家族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与土匪流寇有勾结?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项谨百思不解。
燕朔同样皱着眉,低头沉思,良久,突然抬起头问道:“楚江,只有那些大家族吗?”
楚江没听明白:“燕将军何意?”
燕朔又问:“各县官员,可有异动?”
楚江顿了一下:“这一点,在下没有注意。”
燕朔微微点头,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你应该让手下人去查一查。”
楚江自然而然的看向项谨。
“行之,你想到了什么?”项谨问。
燕朔摇了摇头:“也是猜测,未敢断定。”
“说说吧,一起参详参详。”
“主公可还记得,去年两国一起进攻徐州?”燕朔提醒道,“南荣出兵前,曾大张旗鼓的陈兵南豫北境,那时赫连恰巧得知徐云霆的消息,赶赴天中县的途中,发现许多官员与南荣大军暗通款曲。”
“你的意思是……”项谨话到一半,眼睛猛地张大,“原来如此!”
楚江一头雾水:“主人,还请解惑。”
项谨淡淡一笑,随手转动着茶杯,说道:“去年荣国突然大军压境,南境那些官员不知荣军的最终目的是与西召合力进攻徐州,还以为他们要兵犯北豫,惧惮之下有了投降之意,与荣军私下往来频繁。”
“后来战事不利,两国先后罢兵,南荣回军,冀北又有铁勒部入侵,刘文泰带兵支援,可如今小半年过去了,各地战事已歇,朝廷却一直没有理会南境那些官员。”
转头看向楚江:“战前投敌,天大的罪过,这都不追究,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
楚江马上明白过来:“主人的意思是,西召朝廷准备对豫州官员和大家族动手了?”
“应是如此。”项谨看了一眼燕朔,又道,“既然官员害怕,有投降之意,那些大家族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与荣军私下联系的人,也许还有他们。”
楚江立刻站了起来:“主人,我这就命人去各县县府探查。”
项谨点头应允:“去吧,查清楚就好,不要有别的举动。”
楚江领了命,三步并做两步,迅速跃出了院门。
看着楚江离开,项谨摇头苦笑:“我一直琢磨不透北豫十七县同时征兵的原因,原来是下了一盘大棋。”
燕朔点了点头:“各县府城防都有数百兵勇,想要不着痕迹的收拾他们,也不容易。方令舟的那三万大军要防着袁季青,不敢轻动,从邯城派兵的话,少了作用不大,多了又容易打草惊蛇。”
“是啊,以剿匪的由头大肆征兵,就能弥补这些漏洞了。”项谨摇头轻叹,“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被有心之人觉察了。”
燕朔没再回应,他的思绪转到了那五千余众新兵身上。
看他久不言语,项谨又是微微一笑:“想什么呢?”
燕朔长舒了一口气:“我在想,如此一箭三雕的谋划,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一箭三雕,剿灭周边土匪流寇,赢得百姓民心;拔除世家大族与潜在官员隐患,获得朝廷看重;掌管五千余众的军队,取得绝对军权。
最大得利者,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