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早早那一瞬间甚至感觉到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谢洄年的背影出神,直到谢洄年又用很冷淡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陆早早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不过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陆早早感觉更诧异了。
完全捉摸不透谢洄年用意的陆早早决定毅然决然拒绝他的这份好心,“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上去的。”
说完这话的时候谢洄年就站起身,谢洄年本来就高,因为站在不同台阶上的原因,稍一垂眼,整个人很轻易地俯视着陆早早,浓厚的睫毛遮掩住眼底一半情绪。
离得过近,就算是很浅淡的香味也变得厚重起来,陆早早几乎是要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身体往后靠了的刹那却被谢洄年抓住了手腕往前拽了一把,“再摔一次今天就真的可以不用去考试了。”
陆早早本来想说这倒是不会摔,她还是有些分寸,腿摔伤只是个意外。
但最后也只说了一声“谢谢”,其余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解释。
谢洄年没对她这句谢谢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问,“为什么不用我背你?”
“因为我自己能走上去。”陆早早回答得很理所当然,“虽然有些麻烦。”
说完了看谢洄年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搞得像他很受伤似的,陆早早把头低下来,不想再去看谢洄年的脸,只想尽快去教室,也不知道李简安来了没有,等一下还要麻烦她等自己。
顾不上腿上的疼痛了,陆早早尽快绕过谢洄年往上走,谢洄年没动依旧站在原地,等陆早早又往前走了几步台阶,然后听见谢洄年的声音变得有些轻,但是颇有些恬淡自然地开口询问。
“是因为我的腿吗?”
陆早早因为这句话被定在了原地,蓦然转身面对谢洄年,视角转换,因为位置的转变,现在已经变成了陆早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谢洄年会主动提起自己的腿,而且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普通的早上,主动袒露自己的残疾问题无异于暴露出自己的伤口和缺点,把血淋淋又沉痛的过往撕开来。
谢洄年常年穿长裤,经过长时间的复健和多年来的演饰,已经很难让人看出他的腿曾经出过问题,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称得上残疾人。
陆早早当初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日复一日也就遗忘了——只要不记得一切就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谢洄年依然是身体康健、受人景仰的天之骄子。
陆早早非常快速、非常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是。”
已经有同学三两结伴地上楼,有些人也会用很好奇、但是没什么恶意的眼神偶尔望他们几眼。
谢洄年知道陆早早向来是不太喜欢被这种眼神注意的,大多情况下陆早早都想把自己缩起来,独自卧在小小的壳子里,于是很迅速地朝着她走近了,让两人不必再以这样尴尬又奇怪的角度开始对话。
“贺风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腿受伤的事情。”谢洄年走到她身边之后很慢地往上走,陆早早反应过来后也继续往上走,两人的步伐很同频率地迈出去。
不好直接说是贺风说出去的,陆早早解释说:“我偶然察觉到的,那时候不小心多提了一句,贺风才告诉我的。”
“那你很聪明。”谢洄年笑了笑,“贺风是不是把那次车祸说得很严重?其实没那么夸张,复健治疗也没那么痛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陆早早默不作声,谢洄年这几句话不仅没消弭掉陆早早对这场车祸非常严重的第一印象,而且还加深了,谢洄年大概率是苦痛折磨有一万道其一的那种人,而且也不会显露。
不过陆早早还是没懂谢洄年为什么突然要跟她说这件事情。
正当陆早早还在沉思的时候,谢洄年突然又朝她靠近了些,用那种清润的嗓音说:“其实我的腿没那么糟糕,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健全人来看待。”——
我已经尽了很多力才让自己没有那么糟糕,稍作体面、稍作从容地站在你面前了。
“嗯,我知道。”陆早早点点头。
她怎么可能会把谢洄年当作残疾人来对待,她只是把谢洄年当作谢洄年本身来对待,除却外表、成绩、家世。
谢洄年是她记忆里一个深刻的符号,一个印记,就算这一世陆早早已经决定并不把他当成喜欢的人来看待,谢洄年依旧是出众的、耀眼夺目的,在众多人群里风光霁月的存在。
“那你扶着我,借一点力。”
在陆早早说完那句我知道之后,谢洄年又突如其来地冒出这一句话。
感觉今年谢洄年的态度就是铁了心地非要帮她不可,陆早早无可奈何,只好伸出手搭在谢洄年胳膊上,距离挨得太近,陆早早有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衣服互相摩擦发过的声响和彼此的呼吸。
刚刚搭上谢洄年胳膊的时候发现他手臂都是冰凉的,但陆早早手心是温热的,一分钟之后,不知道是她的掌心把谢洄年那一块的皮肤捂热了,还是谢洄年自己体温突然上升了,总之陆早早感觉谢洄年的身体变暖了不少。
早知道今天起床的时候应该多赖一会床晚起一点,然后坐下来把那杯牛奶喝得干干净净。或者干脆再早起一点,反正也不缺这十几分钟的觉睡。再或者路上没有偶遇那么多的红绿灯,司机叔叔把车子再开得快一些。
这样就都不会在这个时间点遇见谢洄年,然后发生这些突发状况了。
真是天不遂人愿。
心里很哀戚地想这种概率的可能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老天爷真是喜欢把人当猴耍,一点也不顾及她的心情。
陆早早眼睛很专注地看着地面,内心很专注地吐槽,也就没注意到谢洄年突然扭了一下头,无声地牵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