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身份
对于很多人来说,今晚都是一个不眠之夜,比如孟希、杨夏。
当然,还有张新泰。
收拾起堆在门口的干柴,张新泰拖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身体回到房间,把今晚的整个过程重新梳理了一遍。
事关重大,不敢拖延,虽然时间已经很晚,思虑再三,他还是拨通了大老板的电话。
大老板很快就接听了电话,显然也还没有休息。
听张新泰把今夜发生的事讲述一遍后,仿佛是在问张新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黑田出来做这件事,为什么还要带着名片?为什么要留下四个人起正面冲突?他难道不怕泄露身份吗?”
其实张新泰也一直在琢磨这些事儿,现在听大老板问起,便给出了自已的猜测:
“那张名片之所以留在工厂,估计是他以前放在衣服口袋里忘记了,在翻墙时不小心掉出来的,至于那四人都戴着面罩,要不是有这张名片,谁也不知道他们是黑田的人,还有最后他们想放火烧掉商店没成功,跑的时候骂了几声倭语,更加坐实了他们的身份。”
大老板显然还有疑问,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黑田,哪怕有好多地方解释不通,也不由得他不信,随之又一个疑问在心底浮现:
“如果真是黑田,他又是怎么知道四方村的?会不会是……”
张新泰立刻猜出了大老板没有说出的那个名字,心道你也不这样认为,只是想让别人替你来否定一下而已:
“我觉得不会,如果是王和,黑田下午根本不用派人去村子里到处打听,而且他以前也来过一次,这次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怀疑是段明全说走了嘴。”
大老板的声音里罕见地充满了迷惑:
“段明全不知道四方村工厂,赖四海和范守安或许知道,但他是怎么让黑田相信的呢?”
几句话下来,王和的嫌疑已经被彻底撇清。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无论黑田是怎么知道的,根源可能都在王和。
但,是又如何,今天这把火,可不是王和放的。
大老板叹息一声:“早晚都会见个分晓,不去管它了,这次没有让黑田发现什么问题吧?”
张新泰仔细想了想道:
“所有的门窗都没有被撬开,院内也只有几堆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我估计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找到,所以才会放火打人,借以泄愤。”
“没有就好,”大老板似乎也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嘱咐道,“明天把能搬的东西都搬走,看来要停工一段时间了。”
张新泰有些为难:“有些做好的东西,放在我家里一是地方不够,二是也不大安全,您看……”
“明天我会派一辆车,把那些东西拉走,这个你不用操心,保证今天晚上不会再出事就好。”大老板当然知道张新泰的难处,而且放在他那里连自己也不放心。
就在刚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大老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新泰,厂内的一辆面包车里有几个卷轴,明天去人的时候,让他一起给我拿回来。”
张新泰的头瞬间大了:“大……大老板,你是说西北角停车场那辆面包车吗?”
“对!”大老板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怎么了?”
张新泰不知道那些卷轴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大老板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面包车里,现在只能实话实说:
“那辆面包车两个多月之前就已经坏了,一直停在那里没动,刚才我们还仔细检查过一遍,并没有发现您说的卷轴啊!”
“还说黑田没有发现问题,”大老板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淡定,“现在他们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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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前,大老板来到四方村工厂仿制一批古董,被软禁在这里的蒋小二见到,拼着受伤砸碎了玻璃,引起了他和很多人的注意。
为了防止蒋小二的行踪被人泄露,大老板便想用自已的车将他送到其他地方,只是当时车的后排座和后备箱都装满了东西,还要多出蒋小二和看押他的两个人,就让司机小刘在出发前将后排座清理一下,把东西尽量都放到后备箱里。
小刘随手拉开了旁边停着的面包车门,先把后排座上的物品放在面包车上做中转,由于东西太多,位置几经调整后,才勉强盖上后备箱。
在来回搬运的过程中,几个卷轴滚到了座位底下,一直到他们回到西京才发现,本想通知张新泰找到保存好,哪知随后便发生了蒋小二逃跑、王和讨债等一堆闹心事,导致大老板当时的心情非常差,这件事也就没顾得上提起。
而那几幅仿制的古书画,对大老板来说,也算不上很重要,毕竟都是些仿制失败的作品,如果拿到市面上去卖,只能骗骗那些外行人,根本值不了几个钱,留下它,只是为了以后仿制做个摹本。
但现在的情况发生了本质变化,自已刚刚用赝品坑了黑田,本想躲在暗处,看着别人争斗而自已坐收渔利,如果这几张假字画一出,黑田怎会猜不到这个工厂就是制假窝点,而自已也将从暗处被迫走到台前,直面黑田的各种报复。
就像他的身份一样,大老板的所有事都见不得光。
无论对谁而言,多出一个像黑田这样的敌人,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过,他是大老板。
他只会让别人不愉快!
“放火、打人!”大老板一声冷笑: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这是我的厂子,这火我儿子可以放,这人我儿子可以打,你黑田不行!既然惹到了我,我就要让西京的古玩行里,再没你黑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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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左右,黑田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住所,哪怕有一肚子的困惑,但精力实在不能支撑他们在分析研究些什么,所有人倒头便睡,一觉竟睡到了上午九点多。
木村是被电话叫醒的,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去给藏古阁开门,赶紧起床,洗漱声吵醒了黑田,他正想找段明全问一些事,便叫醒汪祖仲,三人一同来到店里。
看着黑田三人萎靡不振的神态,段明全猜到他们昨夜没睡好,能让黑田如此上心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一边向店内走,黑田一边毫无征兆地问出了一个问题,差点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知道大老板是谁吗?”
幸亏是段明全一直走在后面,那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才没有被黑田几人看到,他努力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没有发抖:
“哪家公司的大老板?”
黑田摇摇头:“不是这个意义上的大老板,而是一个称呼,或者代号就叫大老板。”
“不知道,没听说过。”段明全假装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黑田落座,看着一旁低眉顺眼的段明全,从内心里觉得他实在是窝囊,甚至都不如新收留的阿飞等人顶用,可眼下要想在西京立足,这个窝囊废还得留上几天。
“还记得昨天我们见的那个洪老四吗?”
为了能让段明全多提供点线索,黑田把昨天发生的事挑出一些能讲的说给他听,然后说道: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肯定地说,四方村工厂就是一个仿制古董的地方,只是经过昨晚,他们一定会转移的,当时我也是一时冲动,现在看来真该悄悄地离开,然后一直监视那里,也许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也不能怪您冲动,任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忍得住火气,这也就是您,若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段明全一边拍着黑田的马屁,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范守安。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帮自已脱身,原来竟是通过自已,把矛头指向了大老板。
难怪当初引见给大老板时,不敢说出自已的真实名字,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竟会坏到如此糟糕,糟糕到利用完就要往死里坑的地步。
而和大老板之间的这一段合作关系,又将成为以后范守安要挟自己的另一个武器。
黑田哪里知道段明全一瞬间会闪过这么多想法,还在继续问着他:
“你在西京古玩行多年,而洪老四说多年前那个大老板已经开始制假了,难道从没听说过这个人,或者是他做的一些假货?”
段明全心道,我是真不知道啊,况且那个洪老四的话,你不知道是假的,我现在可是知道了他那么说的目的。
为了不让黑田等人看清自已的表情,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做出思考的模样:
“我真不知道西京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假货太多了,那些造假的哪敢说出自已真实的姓名,但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从天棚打洞换走真品的人,一定和大老板有关。”
本来段明全这只是一句正确的废话,没想到却引来了黑田的一阵沉思,良久方道:
“你说的没错,也许我们可以从偷东西的人身上入手,一步一步地找出大老板。”
段明全心里好笑,表情也自然了很多,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摇头道:
“仅凭天棚上的一个洞,想找到那个人,实在是不容易啊。”
黑田却挥手叫过那两名伙计,拿过梯子打开那几块铝扣板,露出那个已经封死的洞口,但由于用的新木材,所以那一处和其他地方的颜色有明显区别。
黑田一指洞口:“想一想,在没有封死之前,这个洞像什么?”
几乎所有的人都仰头盯着洞口,像什么……
天上挂着的太阳?还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黑田失望地摇摇头,只好继续提示道:
“如果设身处地,我们现在身处一座古墓当中,那么这个洞……”
“盗洞!”段明全脱口而出。
炎热的八月,他忽然感到全身冰凉,仿佛灵魂已出窍,只剩一具躯壳,被许多人像提线木偶一样的操纵着。
自己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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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