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怕的污秽呀。”
他看着龙的头颅,宛如在和杜林对望。
那血管悬挂,镶嵌石头上的赤红龙心,给了他杜林的梦。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从一片漆黑中诞生,梦见了他成为杜林,与杜林心中的大家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大家是黑色的,黄色的小狗小狼的模样。
他们来到了一片歌声飘舞,绿草芬芳的土地。
与这里善良的人们一同欢歌,与宝石一般美丽的巨龙在空中舞蹈。
梦碎裂了,睁开眼时,是风雪嘶吼的山岳上空。
翠绿恬静的大地已经被火与血染红,
空中,有好听的琴声,是苍色的诗人。
诗人的琴声几乎被咆哮淹没。
对于杜林是梦和梦醒,对于姜逸是梦中之梦。
姜逸眼中的特瓦林是如此愤怒,而杜林眼中那宝石般美丽的巨龙,却如同爱人般,将利齿没入他的脖颈。
垂死的杜林陨落在白雪皑皑的山岳上,发出天真的,单纯的,悠长的,似乎有所明了的悲哀叹息。
“再见了,妈妈,我的旅途结束了,沉睡在白银般闪耀的雪中也不错。”
“再见了,美丽的诗人、美丽的龙。”
“如果我们能在不同的时间、地点。”
“相遇、欢唱、共舞,那该有多好。”
姜逸眼中的绯红染上瞳孔。
他倾听着杜林最后由衷地祝福。
“在我的血管当中鼓动的深刻祝福,我所诞生的漆黑宇宙的美丽图景,就由你们继承吧!”
杜林如此的说,如此的做。
在死亡了五百载后,他将最多的祝福,最美丽的图景,送给了到来他心房的,可爱的人类。
姜逸捂着脸,自己这继承者该埋怨杜林的慷慨吗?
明明是他最先起了觊觎之心。
对方只是一个不能分辨出好与坏的孩童,把所有东西给了他。
并且,还将把更多的东西和那此刻正在呼唤的雪山一同,给予……他这……血肉相交的朋友。
以至于,他的心情如此复杂。
黑暗包裹着肉体和灵魂,身体仿佛恒星要在黑暗虚空之中燃尽,要被黑暗所吞噬一切。
体内的气海已经漆黑了,真气愿于肉身,肉身的变化反哺在真气之中,真气改变了特性,不!
是真气被那漆黑所同化和吞噬了。
身体的阵图也是绯红无比,唯有不祥和污秽的元素奔流。
“雪山呀!杜林让我继承漆黑,你又准备做什么呢?”
“荧……”
姜逸回过身,身上的毒和污秽已经压制不住了,离开雪山必然荼毒众生。
极寒越来越难以抑制他的力量,体内霜葬之力埋葬不了漆黑。
他望着这山谷尽头,龙骸尽头,风雪朦胧,大雪满天下,陡峭高耸的灰色崖壁。
一身力量无法动用,不知荧在阿贝多营地,还是在哪里冒险呢?
“我已是杜林,已是雪山的一部分。”
“来不及了。”
“山巅,山巅……”
“‘天空造物’寒天之钉也在呀!”
身体周围的血在融合,沾染着血液的地面汇入了冰雪寒流,变得泥泞。
“这山,如今的我,爬不上。”
“所以,山来邀请我了。”
“如同母亲邀请孩童……如同落叶归根。”
“生于地脉,归于地脉。”
眼皮变得沉重,身上燃烧的热都变成了温暖,肉体被污秽,力量与之厮杀的痛苦都被安抚。
如杜林沉眠雪山。
姜逸的梦也没有结束。
刚才,只不过宛如午夜之中的惊醒,短暂的苏醒后,需要回归未完的沉眠。
换一个摇篮。
一个更加巨大的摇篮。
“地脉遁法”随着地脉能量的注入,自动运转。
你将自己化作地脉的儿子,汲取地脉的营养,那么地脉的母亲向你张开了怀抱。
万物有灵,万物都可成为生灵。
这被时间之风遗弃的惩戒之地,这被呼啸的寒风冻结毁灭的罪恶之山。
瞪大了被“天空造物”所砸出的,愤怒的眼眸。
……
龙脊雪山的山巅。
那曾经倒塌着“寒天之钉”的巨大深坑之中,那化作秘境的远古祭坛面前,那断裂的地脉的中心,姜逸的身影从中出现。
似乎是梦游,似乎地脉影响了意识。
层层泥土和积雪包围,地脉能量淤积成为金色的花。
他躺在花中,做着雪山赐予的梦。
那个梦是如此的真实……
他在爬山,他在逆着风雪向上,地脉的能量随着其的脚步,一同向着山巅汇聚。
就像万川奔流,逆上天空成为大海。
江中游鱼,跳跃龙门,直触天空。
不!不仅仅是这样。
这还像地脉的大树化作了如山的树桩。
想要在树桩中心抽一新芽,奋力聚集一切营养,凝聚一个剧毒而甜美的果实。
那是一切的不甘、愤恨和遗志。
最初是杜林的声音,在梦中出现,
那无尽的渴慕,那希冀着生命的美好和美好生命的执念,绽放开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绯红的龙血在姜逸体内奔腾,龙心跳动,述说着直入心房的语言。
“无法获准诞生的生命、无法实现的愿望、彷徨在漆黑宇宙中的,悲哀的未果之梦……”
“借由我的身躯,降生在‘现世’之中。”
如今,这一切,降临在了姜逸的身躯之中。
这就是继承。
丹田,真气气海,漆黑如无星的夜空,如无星的宇宙。
“对母亲的回忆。”
有孩子在说,“她说,我可爱的孩子们啊,就像雨水流向溪流,草木向阳光伸展那样,到美好的地方去,骄傲展现自己的美丽吧……”
“你也要哦!”
这一句,宛如是杜林对姜逸说的。
“妈妈,谢谢你,妈妈。”
“给了我翱翔的翅膀,给了我健壮的身躯。”
梦境的呓语,直入灵魂。
“张开吧,张开你的翅膀,展现你健壮的身躯。”
融合在肉体和灵魂之中,黑金色,有着太阳图案和死亡图案的“晨辉告死之翼”,张开了。
小小的翅膀,上遮日轮,下盖阴影。
“长大吧,长大吧!”
“请耐心一点,你的翅膀会舒展开来,越来越大,如同天幕。”
“而我啊,想到有美好歌声的地方去。”
“告诉他们,大家的事情,和妈妈的事情。”
“告诉他们,我出身的地方,有多么美丽。”
梦中的姜逸望着雪山,继续向上攀登。
身上漆黑的甲胄出现,逐渐融化,记忆和意志的结晶溃散开来。
那是一套紫色的四星的圣遗物。
“染血的骑士”开始述说他的不甘和遗志。
“伟大的古国被降下了不义的惩罚。”
“伟大的古国子民被歪曲成了怪物。”
“我的骑士道,岂能容忍此等不公。”
“若深渊是它的名,我便效忠深渊。”
这个古国不是雪山的古国,而是在埋藏在日、月、星、辰的深邃地底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的古老国度。
染血的骑士曾经是何等的纯白。
他是幼狼“鲁斯坦”的弟子。
“继承了师父的西风剑术,重新创造了双手的剑舞,那这一份馈赠,就交给了你。”
明明是记忆,在梦的具现下,宛如有真的话语跨越了岁月而来。
在杀戮了无数的黑血魔兽后,地表没有了曾经的纯白骑士,如今的染黑的骑士的位置。
染黑的骑士告别人理,深入覆灭的古国,战死在魔物的温床前。
在世界之底,明白了古国终末魔物起源的故事。
死前,唯有不甘和愤怒,对天空的质疑。
这也是继承。
“染血的黑之羽”飘飘荡荡,落在“晨辉告死之翼”之上,让其仿佛多长出了一根羽毛。
其他四件圣遗物,沉入气海之中,被漆黑吞噬。
于是,漆黑壮大了。
漆黑蔓延而出,姜逸的羽衣,从内到外,开始染上不散的黑。
黑血,杜林的血,同属此类。
于是,龙血污秽身躯和那仙家的羽衣。
在白色之外,覆盖上粘稠和黑暗的夜。
现实和梦中同步。
那是何等的惊悚,仙家仙力都遭遇了污染。
白雪上,纯白的仙家弟子不知疲倦地攀爬着,毫不知晓身上的白色羽衣已经完全化作了漆黑之色。
就像那纯白的骑士被染黑,被堕落。
属于他的,地表上的位置正在消失。
曾经与黑血敌对的骑士,曾经杀戮众生的魔龙,一同赐予了扭曲的力量。
现实的身体,也被漆黑的羽衣覆盖。
一切,宛如早就注定的因果。
第三份遗志降临了。
同样是不甘,同样是愤怒。
“我等必将复起,古木已发新枝!”
那是属于忍冬之树,银白古树的不甘和愤怒。
明明已经给予了一份“苦果”,这还不够吗?
是的!远远不够。
所以,新的恩赐,正在到来。
“请等待片刻,让那些不甘和故事流淌而来,化作你壮大的养料。”
大陆之上,秘境相连,一棵棵石化的银白古树在祭坛之上屹立。
金色的光芒似乎在汇聚,在闪耀。
等待着继承者。
第四份遗志和不甘,第千千万万份遗志和不甘,也随着地脉到来了。
来自于雪山的地底,来自于埋藏在此的文明。
风声呼呼,大雪什么时候会消退呢。
大地在暗流奔涌,深红如血的结晶如此温暖。
龙脊雪山,一尊坐在地上的丘丘霜铠王站了起来,无神凝望雪山残破的废墟。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不由得想要抬起手。
记录……
古远的话语,在回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