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留念镜’看到的你……”荧问道。
“没错……那是过去的我……”花散里没有回过头,继续背对着他们,望着神樱。
她本不该这么做的,但不背对他们,她没有勇气。
她的心正在动摇。
深深的呼吸着,明明她并不需要呼吸。
“一开始……我相当不知所措。”她回忆自己的心路历程,“但随着记忆复苏,我已经掌握了自己的生世,也明白自己的职责了。”
“我的职责就是守护鸣神岛,祓除瘴晦,实行‘神樱大祓’。”
她的声音逐渐坚定,动摇的心似乎重新稳固。
“也就是说……”荧垂眸。
“面具巫女……花散里小姐本身就是‘污秽’,而‘神樱大祓’的目标是清除污秽,也就是说……”派蒙沉默了一下,“你也会被消灭掉?”
“有必要吗……”荧问道,“白云留驻,姜逸似乎早就预料了此事,为留下你而努力。你为什么不回答他?”
“……”花散里感受到了一双双目光。
“我……”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消灭这个词,或许稍微有些过分了……但从结果而言,确实是这样呢。”
她回过头,“原本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感到很不安。但是,自从认识了你们,通过你们了解到了如今稻妻的许多事情,我也渐渐释然了。”
花散里直面众人。
“五百藏活了下来。虽然被惟神封印在了石头里,却没有一丝消沉的意思,对‘狐斋宫’似乎也没有怨恨……?”
“虽然不如过往,但绀田村的绀田、柴门的家系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大社的稻城弥里过去也曾是她的朋友。”
她一一举例着,安慰着自己。
“这些人,可是当年她在灾难发生时,保护过的人的后代呢。倘若知道他们安好,并让血脉一直传承下去,她一定会很骄傲吧。”
姜逸、荧和派蒙望着花散里。
“虽然……虽然当时为‘狐斋宫’赠给柊勘定头弘嗣的法器被破坏,而稍微有些焦躁……”花散里有点不好意思。
荧很想说,那时候快满是黑气的你,那焦躁可一点都不是稍微的程度。
“只是稍微?”派蒙质疑。
“呵呵,您说得对。”花散里也觉得那形容不贴切,“唉!实在是太失态了。”
姜逸看着避开他视线,只和荧和派蒙说话的花散里。
还在逃避吗?
白狐之野的稻妻子民有个传说,叫做“野狐狸不会在无缘的旅人面前出现第二次。”
“当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消失在原野尽头那一刻,便意味着初次邂逅的永远结束。”
可你不是狐狸,我们也不是初次的邂逅,何必做这狐狸的姿态呢。
他闭上眼睛,平复心情。
如果你犹豫,我就帮你一把!
我来参加神樱大祓,不是来看人死在我面前的。
不是来看你为我的“永恒”之路留下缺口和遗憾的。
姜逸心中有躁火升腾
体内的应龙忽然伸爪,一把捏住“祟神”相柳。
“不要干扰我!”
“祟神”相柳睁开眼睛,骂骂咧咧:“你这混蛋……蛋……”
祂很想说,这烦躁明明是你自己的永恒执念和现实冲突诞生的怒火,你明明是害怕在某一天,你的长生法,你的永恒放在其他少女面前,那些少女同样拒绝。
这是你和鸣神一样走“永恒”之路时,会遇到的摇摆和岔道。
对少女来说,被人强加的永恒,是永恒吗?
祂想了半天,闭嘴了。
你自己折腾去吧,我不干扰,你自己似乎就可能入魔。
不过,我真的没干扰吗?“祟神”怀疑地看了下自己,继承死去魔神的力量还可能继承死去魔神的命运。
如果生前的厄运降临在姜逸身上,提前引动提瓦特的天地规则,让对方磨损似乎也有可能。
姜逸闭着眼睛。
道心上似乎有灰尘诞生。
劫数,心魔,外魔等等,这些东西,只是突如其来的,以某种契机降临。
被人强加的永恒,是永恒吗?
强加给别人的永恒,是永恒吗?
因为自己要走的路,强行安排别人的命运是永恒吗?
旁边,没人知道,姜逸忽然之间陷入了艰难的抉择和困惑。
……
“无论如何,见它以如此曲折的方式,辗转到您的手上,我也很高兴呢……”花散里看着荧,话语带起一丝迷茫,“不知道这是‘花散里’的心情,还是‘狐斋宫’的心情呢?”
她压下心中的迷茫:“此前,因为她的心意与我的心意混杂,而我又身为她必须清除之物,而时常感到苦恼。”
“但是……如今我已经释然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看向闭目,似乎对她失望的姜逸。
微微鞠躬,对荧、派蒙和他。
“有幸与诸位同行,我真的很高兴。”
“不,不如说,正因为是诸位,我才能来到这里,毫无牵绊地履行我最后的职责吧。”
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团怒火。
狐斋宫的记忆似乎愤怒了起来。
花散里压制着,我很高兴呢,狐斋宫大人,你为我的选择而愤怒,这样子,似乎一下子区分了我们。
如果有可能……那就给我活着!
花散里沉默。
我是污秽呀!狐斋宫大人,污秽不该活着。
我也不该去见你那些熟悉的人呀!
“花散里小姐,真的要走么……你为什么不相信姜逸,让他尝试一下。”派蒙伤感起来,“姜逸,你在干嘛,试试看呀!”
荧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姜逸,姜逸……”她摇晃闭目的姜逸。
姜逸身上嫣朵拉探头,伐难、应达、不知火、雪女抬首,长久相处和仙法的联系,使得她们感觉到了一股不对。
同样陷入抉择的花散里,恍惚地抬手,说出最后的话:“嗯。谢谢你,派蒙大人。”
“那么,请原谅我的僭越……荧大人,派蒙大人,姜逸大人……诸位请听我一言。”
荧心中焦急。
花散里和姜逸两人都在搞什么呀。
一个不想活,一个莫名其妙地闭着眼。
“‘不被蒙蔽、不受动摇,一直走在你们所坚信的道路上。’这是‘狐斋宫’在最终分别前,向她道出的最后的箴言。”
花散里神色恍惚,“虽然我自觉没有这份资格,以‘白辰血脉’自居。但我相信,倘若‘狐斋宫’本人还在,对诸位一定不会吝于祝福吧。”
说得对!但你给我……尝试活着!
狐斋宫的记忆躁动着。
“希望,她的箴言——不,我的箴言,能为未来的诸位,多少抵挡几句谎言、几分恶念。”
花散里就像完成了最后的流程和心愿。
也不管这似乎对她的选择,生气失望的姜逸大人了。
荧发现自己都要被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搞出怒火了。
她来到姜逸面前,双手伸出,一把捏住对方的脸。
“给我醒一醒呀!你再装睡,我就……我就去告诉你所有的小面包,你接下来准备偷吃派蒙了!”荧威胁道。
“什么玩意?”派蒙震惊。
“姜逸你就可以锒铛入狱,被所有人骂人渣败类了。派蒙你都下得了手?”荧继续威胁。
姜逸睁开双眼,眼中满是血丝。
一点点消退。
“不要侮辱我的品味呀!”姜逸叹气一声,看着荧,“快放手。被你捏着脸,话都要说不清了。”
“可恶!荧……姜逸……”派蒙觉得自己受到终极侮辱。
“我说的是单纯的吃,应急食物!”荧补充道,一副姜逸你想歪了,需要面壁。
“我也是!应急食物,怎么可能有普通食物美味吗!”姜逸点头。
“你们两个……”派蒙跺脚。
“你刚刚怎么了?”荧问道。
“刚刚……”姜逸看向花散里,“我陷入了对‘永恒’的思考。”
“嗯?”荧不明白这时候思考“永恒”干什么,你又不是雷电将军。
“稻妻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姜逸有点失落。
“感觉你在说废话。”派蒙插嘴。
“但我想试试看以羁绊开导众人,使得大家可以看见我看见的永恒……毕竟,我追求的,不是国度永恒,而是……另外的永恒。我要寻找到那份人们愿意活下去的乐趣,不被磨损的乐趣……”姜逸拉下荧的手,他要给少女们一份如命星般,愿望高挂,永恒闪耀的心情。
他想起那天,留云借风真君问他,璃月那个神之眼持有者可入你的眼?在仙家眼中似乎没有考虑凡人,仿佛早就知道可以陪伴一生更长久岁月的人,必定需要有过人的闪耀的意志。
被人强行赐予的永恒不是永恒,主动让人追求的永恒才是永恒。
“我去劝花散里……”姜逸迈步,留下一头雾水的派蒙和安心起来的嫣朵拉,伐难她们。
没事就好!
“姜逸大人!”花散里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你的祝福,我收下了。”姜逸道。
“不必客气!”花散里道,“白云留驻,真是美好呢。”
“但是……我的回答!”
“……请您让我最后再任性一次吧,我又要说你不喜欢的短歌了。”
花散里微微弯腰。
“‘狐斋宫’她向来偏爱短歌之美。虽然我继承了她的记忆,也继承了她所知的那一千一百一十一首,却没有她那般自如应用的风雅情趣。”
“但偏偏此时此刻,我想起一首应景的……”她带着一股雀跃和释然。
“‘与君相别离,不知何日是归期,我如朝露转瞬曦。’”
姜逸笑道:“很美,但很缺憾!”
“是吗?”花散里点头,“是的!姜逸大人的那句……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更浪漫呢。”
“您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但我只是污秽。”
“所以,很高兴认识您和诸位,荧大人,派蒙大人,嫣朵拉小姐,不知火小姐,雪女小姐……”
“再见了!谢谢您的许诺……”
“同时,很抱歉,给你留下这遗憾的记忆!”
花散里伸手,准备结印,施展最后的言灵,这是毁灭自身的言灵。
啪!
姜逸的手按住了花散里的手掌。
若有若无的力量笼罩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