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存在这样的文明吗？
    不知道，没见过。
    但宇宙这么大，自然有无限可能。
    “原本我只想干掉艾尔海森，但现在或许可以加上一个你！”西拉杰被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后，语气倒是变得平静起来。
    “36号，回归蜂巢吧！”
    伊利亚斯沉默地转身。
    “诶！不可以！”派蒙急忙道，“来时的一路上，我们不是和朋友一样相处吗？你也没有变得不合群，而且如姜……这猫说的一样，他的这个集群根本是错的。”
    “荧和派蒙是吧！”西拉杰望着两人，“我知道你们是四处旅行的人，朋友？你们并不能一直留在教令院，你们离开，悲剧又将重演。”
    “……”派蒙气急，对方说的没错，但……
    “没事，我们可以用玉简联系，网络朋友是最新的潮流，世界这么大，你总能在网上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她灵光一闪，进行反驳。
    经过教令院的安全评估，以及上方决策。
    教令院最近已经允许璃月浮生科技符文公司在这里开分公司，并且选择代理人售卖玉简了。
    “在虚幻世界寻找友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作为因论派学者西拉杰自然对璃月的网络社会也进行过研究。
    “网络上的欺骗，更加防不胜防吧！而人，总是要着眼于现实的。现实生活才是一切的根基。”
    “我比你们更了解人性，教令院的学者，在激进的氛围里热衷于危险的研究，在萎靡的气氛下变得无所事事。就算是有棱角的人在受尽挫折后也想变得合群。”
    “网络上就没有排挤、孤立了吗？那些社区，那畅所欲言，躲在背后的话语，可以更加甜蜜，也可以更加伤人。”
    “我敢让36号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离开蜂巢，就因为我知道他最后一定会回来。”
    “我比你们更了解人性——”
    “对于群居生物，合群即是天性。就算虚拟的世界，同样有人附和，跟风，叫自己显得和别人相同。明明不喜欢，却去玩同样的游戏，去看同样的电影。”
    姜逸此刻倒觉得西拉杰真的展现出了一个学过社会学的学者洞察社会的智慧。
    只是……他没发现吗？
    他们的集群和逃避现实、只关注网络的人搭建的社会，本质没什么不同，都是逃避者抱团的港湾。
    对方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似乎觉得无关紧要，甚至可能觉得更好，能更稳定的完成他的实验。
    “‘合群’的终点正是集群意识。说点遗言吧！艾尔海森。”西拉杰不再和一只猫较劲，而是看向自己的目标，艾尔海森。
    伊利亚斯已经回归蜂巢。
    “光鲜的包装并不会改变它脆弱的本质……一年前，我就说过这句话。”艾尔海森平静道，“你没发现，你所在的蜂巢已经随着伊利亚斯的回归发生变化了吗？”
    “还有，谋杀代理贤者上位，你以为你能瞒过神明吗？”
    “不过不怪你，毕竟，之前的我们并没有接受过神的统治。依然很多人小瞧小吉祥草王。”
    西拉杰握紧了手。
    那场神战中，小吉祥草王其实并没有表现出可以叫凡人看明白的特殊，以及本身的神威。
    他……也没有机会去见过小吉祥草王。
    “恐惧自身目的无法达到的崩溃，而麻痹自我。带着无法回头的侥幸。西拉杰，你对我憎恨……使你继续了这份愚行。只是为了向我证明你论文的正确。”艾尔海森看着西拉杰背后的密林。
    “你真的做好了承受这份代价的准备吗？”
    西拉杰周围的投影屏幕，瞬间从淡绿色开始转化为警告的刺红。
    集群中的意识出现混乱。
    “集群”需要执行计划的动力，就像机械需要用于运转的能源。
    “记得大家是这么总结因论派学者的工作的。”
    “不是在背书，就是在辟谣。”
    “有种只读了书，而没有去真正看过世界和社会的清澈之美。”姜逸笑道，“你见过网络谣言和网络舆论吗？大家蜂拥而上，最后又蜂拥而退。如果它们也是蜜蜂，里面有欺骗者，有被欺骗者，有被利益或情绪驱使者……”
    艾尔海森挑眉：“西拉杰以主控意识的身份，将他对我的憎恶同步到集群中，促使集群人员制订并执行除掉我的计划。伊利亚斯回归集群，他的记忆与情感会共享给其他成员，其中也包括对我的‘认知’。”
    “看来，嗯！‘谣言’不攻而破。”
    “这也是因论派的辟谣吧。”
    “噗！”在看见姜逸后，荧对这件事如何解决，就抱着轻松看戏的态度了，此刻不由差点笑出声。
    杀人诛心啊你们。
    对一个因论派下任贤者的候选人，给出致命一击。
    “不不！这可比在现实和网络上辟谣简单多了。”姜逸聆听周围集群成员的心声。
    西拉杰以自己对艾尔海森的憎恨驱使集群。
    如今，记忆和情感的共享，叫伊利亚斯觉得艾尔海森并不讨厌的记忆和情感融入集群，使得两种感情冲突。
    一道道质疑声，在集群意识中响起。
    他们并没有见过一直没什么名气艾尔海森，听到的几次别人对他的谈论，也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之前当他是坏人，恨起来理所当然，现在却觉得怪异。
    伊利亚斯眼中的艾尔海森，开始替换那坏人的形象。
    艾尔海森早就知道伊利亚斯会回蜂巢，陷阱早就布下。
    西拉杰深吸一口气，把对这只可恶的猫的气恼，一起传入了整个集群。
    刺红色的屏幕逐渐恢复为淡绿。
    “伊利亚斯的回归的确为蜂巢带来了异样的情绪，但在集群当中，这点声音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他镇定在握。
    “也对，毕竟人性中还有不承认自己做错了这一条。”姜逸讲述着客观事实。
    可西拉杰胸口起伏，有种被挑衅骑脸，差点气炸的恼怒。
    “很好，很好……让你们亲身领略一下集群意识的可怕之处……看看你们是否还如此轻松……”他已经发现了，面前这些人听到自己要解决艾尔海森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就像来这实验基地进行参观，然后随口点评这一切的游客。
    嗯！某些意义上，他的感觉倒是对的。
    众人不是游客，但姜逸和艾尔海森真的只是过来参观这个集群的。
    艾尔海森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机。
    他对西拉杰本人和他的研究毫无兴趣，只是对“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跟他一起构成集群意识”而好奇。
    在教令院里，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和教令院如今的风气有关。
    人之神丰饶之地的恩惠和南斗的特殊星象，给生论派，明论派学者提供了很多论文素材，而其他人可没有那些幸运。
    智慧之神主导的那个秘密研究，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参与的。
    艾尔海森知道参与的学者很多是之前就在那基地的研究员，叫做将功赎罪，平常除了义务上班就是回流放地忏悔和接受教育改造。
    一切名声利益、衣食住行的享受都和这些了解正机之神神体建造、经验丰富的渊博学者无关。
    物尽其用，人尽其用。在对资源和人才的整合上……某位伟大的神明将自身神名的威严，传播在监狱和劳改所的每一个人身上。
    叫做，人之魔神。
    这个魔，是魔鬼的魔。
    叫所有人，包括稻妻丘丘人，被迫自愿化作为文明和神明搭砖添瓦的苦修士。
    甚至亡者的灵魂都被签订了魔鬼的契约，而为发展文明而努力。
    可以合理的质疑一下璃月，是不是叫亡者帮忙，才在短短时间取得如此成就。
    更进一步猜测，浮生科技符文公司内部是不是奴役着妖魔鬼怪来获取强大生产力。
    西拉杰的实验没有许可，却能拉来这么多人，对于须弥如今研究项目的匮乏，艾尔海森已经想到解决办法。
    伊利亚斯的事情，也该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
    “最低限度的认真工作”是他这位代理贤者的任务，来参观完这试验基地拿到如今须弥糟糕风气的事实，他也就能说服会议上的其他人了。
    狂风自密林中而起，地上，天上，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蕈兽，长鬓虎，史莱姆，骗骗花……以及一只孢子之梦聚合而成的翠翎恐蕈。
    艾尔海森发丝飞扬。
    “它们的编号排在最后，但也是集群的一员。在集群中，哪怕是智慧不高的它们，也可以借此实现精彩的配合，如同经过严酷训练的士兵。”西拉杰在平台上驱使着仿佛无休止的浪潮般，从密林各处和地脉中涌现来的魔物。
    “你，你们，都将为无尽的傲慢付出代价。”
    翠翎恐蕈的啼鸣，长鬓虎的嘶吼，史莱姆和骗骗花的包围……叫派蒙……愣了一下。
    “这就是你的底牌的话，我觉得我们不是傲慢，而是自信。”她也加入到嘲讽西拉杰的队伍之中。
    明明这数量众多的魔物，驱使而出的元素力量可一瞬间把所有人淹没。
    西拉杰不解。
    他当然知道很多神之眼持有者非常强大，那位旅行者也有过辉煌的战绩，但他手中如今的力量也不是可以小觑的程度吧。
    众多魔物踏过大地，足够冰封江流，焚烧山谷，毁灭森林，水淹城池……
    这就是集群的力量，就算没有神之眼，这些魔物的元素力也为他们所用。
    神之眼，一件元素力的器官。
    在智慧的学者眼中，驱使元素和布置术法，在提瓦特世界从来不是神之眼持有者的专利。
    “单纯魔物的集群或许比你加入了人的集群，稳定多了。话说，你尝试让它们工作过吗？”姜逸的目光叫史莱姆和骗骗花感到一阵恶寒。
    “解决你们，也是它们的工作……”西拉杰冷淡回应，下令这些魔物进攻。
    却发现魔物来到了这些人的面前后，并没有驱使任何元素力量。
    当先的蕈兽直接欢快的转着圈，那高大无比，集群手中最为强大的魔物翠翎恐蕈直接低下了头。
    长鬓虎收起了利爪，史莱姆都变得和蔼可亲，骗骗花安静美丽。
    细看之下，能发现所有的魔物都以那只猫为中心，环绕成圈。
    “哦！你的名字是叫瓦斯瓦斯。”姜逸看着这只翠翎恐蕈。
    蕈兽一族，众蕈之王只有一只，但翠翎恐蕈可不止一头。
    “你……你……”这时候，再迟钝的人都察觉不对了，何况是以智慧为傲的学者。西拉杰脑海中浮过一个猜测，这个猜测瞬间共享在了所有集群成员的意识之中。
    淡绿色的显示屏再次变成刺红色。
    “难道是……”
    “森林王？”
    “教令院那边也出事了……风纪官……”
    无数的杂音几乎将西拉杰的意识淹没。
    艾尔海森在离开教令院前，曾给赛诺留了一封信。
    集群意识的躁动叫天空都变成了红色，澎湃杂乱的虚幻意识海折射到了现实，叫荧和艾尔海森都能听到一些泄露而下的心声。
    “看来，我的另外一个礼物也已经到了。”艾尔海森看了眼玉简信息，如他所料，风纪官已经在教令院排查可疑人员，逮捕了大量西拉杰的党羽，使得集群意识开始剧烈动摇。
    当然，这只是集群意识的动摇原因之一。
    其他还有伊利亚斯再次浮现的情感，以及这些人对森林王的恐惧。
    “我们……”
    “不该听主控意识的，去把周围的魔物也纳入集群的。”
    “现在完了。”
    “此代森林王执掌除了须弥灵长之外的一切生灵，史莱姆和骗骗花不是眷属，但也不会违逆对方的意识。”
    “集群的意志不会有错。主控意识的误判，把我们带入了深渊。”
    “如……猫……森林王所说，为什么大家不是二号，三号，而是西拉杰二号，三号……”
    “西拉杰已经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编号最靠前的人，他的判断本该是最优解。”
    “谁都可以当一号。”
    “是吗？”
    “我不想要走审判之桥，去那个传说中的可怕森林。”
    “……那是地狱。”
    西拉杰捂住脑袋，无数的信息流在大脑之中流动。
    他呵斥的想要命令。
    但身躯开始在如大脑血管般的红色意识通道流中无止境的下坠，揪心的恐惧和慌乱占据了心灵意识的一切。
    外在的异常无法动摇集群的稳定……似乎只是他可笑的幻想。
    眼前只有蜿蜒无尽，叫他要意识崩溃的意识通道流。
    所有人都开始质疑他，集群的意识开始排斥一个人的时候，足够把主控意识也杀死。如蜂群杀死无能的蜂王。
    现实的身躯大口喘息，脚步不断后退，后退到平台的边缘。
    艾尔海森看向那控制平台，准备摧毁那集群电路，切断那集群意识的连接。
    啪！
    无需他动手。
    所有的投影屏幕全部关闭，电路中的能量停止运行，意识的连接如脆弱的无数丝线，全部断裂。
    西拉杰的身躯从平台上坠下，意识一同坠入那红色意识通道中忽然出现的缺口。
    他的意识看见了集群中其他的意识体。
    眼前是一片宇宙星空。
    包含一切梦想，一切意识，一切生命……这是——他们借助集群联系而在那一天感知到的恢弘浩瀚的神明意识。
    蕈兽之神，蕈兽共同信仰的神明，也是森林王，也是人之神。
    群星璀璨，众生如潮，他们不过是这潮中的一朵浪花。
    伟岸无垠，无可言说的包容，无可言说的玄妙……意识的海洋就是星空。
    进化路上的无上存在向他们展现出了凡人最不可理解的集群。
    “天地的集群本就存在，你可以称呼它为天意，为自然，为道……这倒不是你们如今能学的。”
    西拉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靠在下面平台上的仪器上。
    面前是说话的森林王。
    祂一眼看穿了他曾浮现的妄想。
    和真理差距，比地上萤火和宇宙所有群星之间的差距更大，更遥远。
    西拉杰脸色苍白。
    虚空终端眼罩已经被关闭，长条形的显示屏漆黑一片。
    伐护末那学院因论派，探索知识的来源、构成及其本质，起源于对赤王残留理念的研究。
    集群，这个类似意义的词，也曾出现在那沙漠神王统治文明残留的遗迹之中。
    “一支有共同信仰的军队都比你的这个集群坚固而且灵活……”姜逸当然有资格这样说，因为他手中的十万天兵就是一种集群，如此才能聚合为一。
    有着共同梦境、信仰和神明的蕈兽们也算。
    纯水精灵也有集群的特性，能融合自身族群的力量、记忆、知识和情感。
    爱，对她们来说就是融为一体。
    在所有星星熄灭的时候，一同汇入大海。
    只不过嫣朵拉也说过，一道小小的恶念也可能叫纯水精灵崩溃，所以洛蒂娅把想要和洛蒂娅融为一体的她，看作了刺客。
    你看，和如今发生的事情，本质完全相同。
    还有兰那罗也可以继承其他兰那罗的记忆和力量，也算一种集群。
    共享记忆与情感，集群意识中的成员更容易达成共识，就算产生了不同的认知，个体最终也还是跟随集群意识的判断。
    所以，姜逸和艾尔海森叫伊利亚斯辟谣其实也没成功。
    毕竟一个人的声音哪有很多人的声音大。
    但乌合之众还是乌合之众，没有坚定的信仰，先进的思维和觉悟，在处理负面情绪时，只会军队哗变般的扩散。
    伊利亚斯的一个质疑就是一个种子。
    集群的计划受挫后，主控意识的影响力就会下降，集群产生负面情绪，进行内乱。
    艾尔海森的话语是引子，在没有秘密可言的蜂巢中，负面情绪会如潮水般蔓延。
    顾虑、失望、恐慌、贪婪……人和人无法真正交心，许多负面情绪就能被很好地隐藏起来，对于一个群体来说，隐私反而很重要。
    这是人性的弱点。
    如今西拉杰集群方案的最优解，其实是抹去其他实验者的人性，将思维集中于主控意识，其他人全部为工具。
    那时，人类也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明白错误后的学者才是好学者！”
    “现在，欢迎你们加入阿兹卡班研究院！”姜逸露出神秘玩味的笑容。
    可惜，西拉杰和从木屋中战战兢兢走出的学者们，并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反正不可能是……什么惩罚都没有吧？
    那是当然了，阿兹卡班在异邦可以翻译为囚禁犯人的最高级别监狱。
    在这里，则一边接受教育，一边进行正确的发光发热。
    姜逸的无人机蜂群意识网络、城市密集飞行器自动巡航网络、机凯种意识网络等等研究课题，还是很缺免费人手的。
    搞什么人类集群啊！先帮我把机械集群搞起来再说。
    任何物种的进化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教令院禁止研究“人类进化之事”的原因，是绝大部分研究最后都会与“进化”相背离。
    但机械只需逻辑，无需情感，也不会被负面影响，最适合作为集群对象。
    除非机械生命诞生，姜逸才会思考机凯种该不该共享记忆和情感……但这个结论，如今很明确了不是吗？
    情感是生命行动的理由，信仰和思想是生命愿意为同一目标努力的力量。
    这个信仰不仅仅是指对神的信仰，还可以对国家，对一个理想。
    姜逸转身。
    留西拉杰和艾尔海森闲聊。
    在见到伊利亚斯的第一眼，艾尔海森就知道那是诱饵了，西拉杰对集群意识、人类进化之事的看法很天真，但不能否认，对方是个聪明的人，做事也很严谨。
    那么，怎么放任试验品出逃。在实验品出逃后，也毫无补救。
    “知论派将语言、文字视为世界核心与本质。几个词语就足够化作摧毁集群的力量。”姜逸来到派蒙旁边，“嫣朵拉和我说，她被一个喜欢叫学生称呼其前辈的知论派名宿缠上了。派蒙，你没什么想法吗？”
    “……我……我有什么想法？”派蒙懵了一下，姜逸这是干嘛，来当劝学的坏大人吗？
    “不！我只是怕你以后和嫣朵拉相处起来……幼小的心灵受到成吨的暴击伤害。”姜逸施施然地走过，留下山一样沉重的话语在派蒙肩膀上。
    荧拍拍派蒙肩膀：“放心吧！小孩子吵架，我们大人不会帮忙的。”
    “……？你这是哪门子的叫人放心啊！”派蒙觉得心凉飕飕的。嫣朵拉不会变成艾尔海森那个尖牙利嘴的样子吧？
    每次轻飘飘的话语，都能叫她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