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望着这许久未见的师姐。
师姐年长他几岁,两人曾一起随师父,在“沉玉谷”附近学医。
不过,师姐很早就独自出去游历天下,所以,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他蛇状的眼眸看了眼师姐搀扶着的男子,回答道。
“若你是看了玉简之中,那位人发的消息而来,那么我告诉你,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我为何有资格认证‘蓬莱丹阁’的仙丹……”
他吐出一个世人不知道的秘密。
“因为我就是‘蓬莱丹阁’的开创者之一,丹阁的阁主。”
江蓠眼神震动:“不可能,蓬莱在海外,你是不卜庐的大夫,一直都在璃月为人治病。”
“等一下,最近璃月港的人似乎都说……白先生的医术又精进了,就像仙人一样,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甚至叫人断肢重生……”
白术目光看向远方:“有何不可能的,只要有一份‘仙缘’。至于断肢重生,不过是我在蓬莱研究出的拟造和增殖血肉骨骼的手段罢了。”
通肉身微玄之秘,以法力人造器官、克隆血肉,或者用丹药刺激肉体,生机增殖细胞,借助肉身记忆恢复原本之手臂,而不陷入血肉胡乱孳生之境。
当初,姜逸和他共研丹药之秘。
又在那一天,送来了“黄粱仙枕”。
“这方‘黄粱仙枕’可助你在夜间神游蓬莱,化作蓬莱的一员,和其他医者共研生命之奥秘。”
“睡眠是精神和躯体的共同休息,你的躯体在神游蓬莱后陷入沉睡,而蓬莱之地,时间流速不同,也足够你灵魂有时间休息。”
“若你有足够的意志抵御每天早晨醒来时,那种山中不知岁月,璃月港不过过去一夜,记忆和情感仿佛在时间变化中错乱的迷茫,就可使用它,追寻‘医道’。”
“考虑到不卜庐夜间也会有病人问诊,你只要叫七七或者阿桂敲门叫你醒来就是。”
“你的灵魂会听到周围的声音的。”
“长生和你有着契约,所以长生会随你一同入‘蓬莱’。”
“‘黄粱仙枕’可保护你们的灵魂不在岁月之中衰弱,也会让你每次都降临在离开时的位置和据上一次离开蓬莱二十四小时后的时间点。”
蓬莱玉京,玉京先现,后来才出现蓬莱,罗浮、灵山三山环绕玉京。
面对这样的仙缘,白术自然没有拒绝。
每天灵魂回归,他带不出任何蓬莱的物质,但可携带出研究出的知识。
在之前和姜逸在肉身奥秘的商讨之中,他就所获良多,不同国家甚至不同世界的医术理念,开拓了他巨大的视野,还有那种种理论,都化作了他在蓬莱研究的项目。
他也轻易成为了蓬莱医道丹道之中的领袖人物。
以凡人之身、凡人之智研究出精气神肉身之玄,真炁之玄,还有部分灵魂之玄。
五百年,须弥叛逆不道的天才学者化作执行官之博士,而姜逸将资源和时间给予这天下英才,可以造就不知道多少位、道德胜过“博士”,知识胜过“博士”的成熟人才。
它们在某一些领域足够媲美“仙神”。
力量位格的差距永远是越上越大,就如天理一道目光就可创造花神,随手捏出仙灵一族,在仙灵惹怒祂时,又降下可怕的诅咒毫无可惜。创造世界树,创造虚假之天,创造丢出让无数魔神争夺的“王座”。甚至创造出的神明,神明再创造出的无数眷属,就是凡人难以抵挡的可怕生灵。
姜逸不给予力量的馈赠,但给予众生时间和资源的馈赠,让众生发挥其智,来和这“宇宙的命运”赛跑。
他可缔造众神,但更希望这众神是众生自己“修行”而出。
七神支持他的计划,就因为他已超然于众神之上。
四道影子的主人“天理”是未来的阻碍,但不是未来的对手,漆黑宇宙的终极法则才是。
而影子就算偏心人类,也不一定会违抗虚弱的主人。
所以,阻碍是为高天的众神。
人为“众王之王,众神之神”的预言,在姜逸到来后,就该加上一个“人为仙”。
异宇文明,文化,理念对提瓦特的冲击,同样是强大的。
是为对提瓦特命运的撕裂。
长生在白术的肩膀上,睁开人眼,身上露出一年前不可见到的,宛如仙兽的目光。
在蓬莱之中,她也所获良多。
“这不是魔神残渣的气息吗?这就是求医的病人?”长生奇怪道,“璃月除了一些特殊封印之中的魔神残渣,泄露在外的魔神残渣不都应该被姜逸吃了吗?”
身负魔神残渣气息的男子双目浑浊,生机微弱,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
“以前听说师姐在游历期间,跟一名采药人成了家。当初,你偶尔回沉玉谷看望我跟师父,但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白术看着这个男子和孩童。
“最后一次回谷时,似乎还跟师父起了争执……自那以后,便不再与我们联系,连踪迹也刻意隐藏。”
“这两位,是你的丈夫和孩子吗?”
江蓠抿了一下嘴唇:“是的。名字是嘉良和阿雩。”
不卜庐外,
姜逸和胡桃吃完饭,送七七回来。
顺便因听闻来求医之人,是白术的师姐,而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说起来,
往生堂和不卜庐渊源很深。
白术的师父就是胡桃的叔公。
也就是胡桃爷爷的弟弟,当年往生堂的二把手。
胡桃爷爷和叔公年轻时,一起外出游历,在沉玉谷遇到了一名药师。然后,两人大吵了一架,胡桃的叔公抛下家业,不再干送葬的活,而准备去当治病救人和阎王抢生死的医生。
因为此事,胡桃爷爷继承了往生堂,而叔公留在沉玉谷一带行医,老死不相往来。
非是对医生这个职业有意见,毕竟,往生堂最开始也是类似医生的职业。
医者持妖红的手杖,引燃沾染了邪污的事物。
那些被恶业与灾殃缠上的往者,未能承受深重哀伤的逝者,在火中化作灰之蛱蝶,自浊世的一切不幸与嗟伤中解脱。
而点燃无数柴禾堆的医者,也最终化成了飞蝶般的烟。
这是往生堂初代堂主的传说。
古时,夜叉与诸魔神厮杀后,逝去的魔神留下的怨念引发瘟疫。瘟疫由初代往生堂堂主净化。
胡桃爷爷不满的是,他们遇到的药师,浑身缠着不妙的疠气,而自己的弟弟却想要拜其为师。
并且,沉玉谷这一脉治病救人的方法,更是有悖生死。
这个有悖生死可不是寻常医家的治病救人,而是更隐秘深邃不为人知,违逆常理的东西。
胡桃对这个感兴趣很久了,只是白术防贼一样防着她。
她一直没有探秘的机会。
“哇!一来就‘看’到了……”
“啧啧!”
“姜逸的小零食。”
胡桃上下瞧了这夫妻一眼,这股魔神残渣的气息,很浓啊!
已经在爆发失控的边缘。
而且病人是两个。
一个已经被侵蚀了神智,一个也差不多了,也就凭借意志咬牙清醒着,气息弱的像是一对亡命鸳鸯。
啊不!客户。
“既然来都来了!七七,来给你姜逸哥哥抓一份十全大补王八汤,补补身子。”胡桃大手一挥,“各种补气补血养精的药也全部给我打包。”
“???”七七冒出很多问话,“姜逸,不虚……不需要这些吧。”
她明明觉得姜逸很健康啊。
“这你就不懂了……”胡桃拍拍七七肩膀,“他心虚啊!然后,也就身虚了。”
“???”作为不卜庐的白先生助手,七七什么病人没见过。
她之前是记不住,又不是傻。
而且,现在她已经有着和正常仙人一样的记性了,早中午不打柔软体操,身躯也很柔软了。
这都是多亏姜逸每次回璃月港为她治疗和按摩。
“别管了,听我的。我又不白拿。”胡桃推着七七。
“十全大补王八汤?”长生转过头来,“我们这里可没有新鲜的王八,这种药膳难道不该去找香菱?而且,胡桃你真的要玩这么大吗?要不要也给你一份补药?”
“咳咳!你怎么听人说话的,我有说是我吗?”胡桃啪啪地就想要拍桌子。
姜逸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胡桃的嘴巴。
“好了,别闹!”
“虽然在药庐抓这种药,说这种事都很正常,但咱们不要耽误‘正经病人’治病啊!”
什么王八能补他的身子。
女娲补天里的大鳖吗?
而且,再来三千个小面包,现在的我也能吃下。
“小年轻,羞羞羞。”江蓠的孩子阿雩,极其小声的嘀咕。
声音很小,如蚊虫呢喃,按照常理不会被旁边的人听到。
不过嘛!
“诶呀,我这爆脾气!”胡桃是什么耳朵,拉起袖子,就准备和这小孩决斗。
你说谁羞呢。
姜逸表示我害羞啊!一把搂住张牙舞爪准备去吓唬人的胡桃。
阿雩吓了一跳:“对不起!”
怎么说呢,人与人的悲欢各不相同,不卜庐中充满了情侣的酸臭味和欢快的气氛。
胡桃在姜逸怀中一阵挣扎,腿在半空乱晃。
江蓠一阵尴尬。
她是认识往生堂堂主的帽子的。也知道胡桃的身份。
原来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小男孩立马负手低下头,垂下脸来。
知道自己惹祸了。
“移步一叙吧!”白术看着在自己药庐胡闹的堂主,扶了一下额,请故人到单独的诊室。
现在不卜庐没外人,等下有其他病人来,就容易被对方听到一些神鬼妖魔之事了,这可不好。
“阿雩,你在外面待一会儿吧!”江蓠摸摸小男孩的头,并不准备让孩子一起跟进去听。
“好吧!我在外面等你们。”阿雩很乖巧,甚至懂事。
只是他知道父亲生病,但并不知道母亲也生病。
只知道母亲医术高超,并且璃月港出现治愈百病的仙丹可以治疗父亲。
压抑的心有点期盼和活跃起来。
“小朋友,作为道歉,告诉姐姐,你家住哪儿?”胡桃笑眯眯地对阿雩开口,满脸和善。
“呃……”阿雩惊恐地退后一步,“问人地址,斩草除根。我……我继续道歉不行吗?”
“啊!本堂主又不是什么大坏人,做的从来都是骨灰都扬了,魂都送走的活计。是璃月港正正经经的职业。”胡桃瞪大眼睛,总感觉对方有所误会。
阿雩脸色苍白,腿脚发抖。
这璃月港里还有这么恐怖的黑势力吗?不是说七星治下,璃月港治安最好吗?
“不要怕!”姜逸一开口,让阿雩更是后退一步。
罗刹旁边必定是凶神或恶鬼,不然如何是朋友?
“……”姜逸啪的一下给胡桃一个脑瓜崩,“她是往生堂的堂主,不是什么恶势力哦!”
“这……这还不算恶势力吗?”阿雩分明记得璃月人听到“往生堂”这个名字,大都会倒吸一口冷气。
“我……我父亲还在看病呢!你们不要乱来啊!”这不卜庐居然直接连通着往生堂的服务,也太可怕了。
“……放心,我们不会把病人……交给往生堂的,这都是……误会!”七七一时半会改不了说话断气的习惯。
“这解释越来越黑啊!”阿雩虽然不害怕了,但总感觉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去找吃虎岩看看,有没有仙丹卖吧。
……
“师姐如今住在轻策庄西面吗?”屋子里,白术听了师姐稍微介绍了两句现况,“不过,师姐似乎只是来找我求证仙丹,而非是找我治病的?”
他等到现在,也没有等到师姐向其问诊。
并且师姐的医术不必多说,胜过天下九成九的医者。
在去蓬莱前,他能看出的病理,师姐也一定能看出。
“当年我之所以远离师门、避而不见,就是不想让时日无多的师父继续折损寿命,来医治嘉良。”江蓠摇头,“若是情非得已,我又岂会来找你!”
“还有长生,也好久不见!”她看向白术肩膀上的白蛇。
这条白蛇在她、在白术都没见过医书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们一脉的师父师祖一块到处救人了。
“白先生身体不好……白先生医术通玄,璃月港这两句话传了不知道多久!”
“长生的契约,能转移的……恐怕不只是生机吧?”
望闻问切是医者基础,早就在沉玉谷一脉而通玄。
她一眼看出了白术诡异的身体状态。
“你说你是‘蓬莱丹阁阁主’,那么你也能炼制灵丹仙药,有那虚皇上帝传承下的长生法?”
“我确实看出了你的生机旺盛,比师父好很多,但也看出了你身上的毒,同样旺盛。”
“这些年里,你用契约向自己转移了多少病与毒?”
“不少叫我都看不透的病与毒,如炼蛊一般在体内混合,你……还可以收手吗?”她露出担忧。
“生机再旺盛的病人也是病人,没有逃离死亡逼近的脚步,无法隔离病痛的折磨。”
“长生法中,也没有解决你体内之隐患的办法?”
“师姐似乎还是有点误会!”白术摇头,“虚皇上帝传承下的长生法,名为‘真气羽化’,但那只是给予众人长生的钥匙,而不是长生的本身。”
“蓬莱之医道,器道,术法……皆为凡人借助仙境的环境所研。”
“所得多少,全靠凡人自身之资质和智慧。”
“我非本体进入蓬莱,拿不到蓬莱那边的仙草灵植,只凭借提瓦特的仙草灵物炼丹,研究治疗自身的丹方,丹方创建所花的时间,我可以在蓬莱得到,但在璃月真实炼丹需要的时间,只能在空闲时得到。”
“而且,我不认为我身上的这些‘病与毒’是影响长生的阻碍。”
他并不奇怪师姐能看出他的状态。
长生的秘法,除了生机外,也的确可以转移毒素与疾病。
“穷究百毒百病,以达不死之境……在常人看来有悖天理,但于我而言,这跟先人们遍尝百草,克服百病并无区别。”
“毒和病本质上都是一种影响人体的方式。”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如果说不同于‘平常’的表现,就能被称之为‘病’。那么‘不死药’也可以说是一种‘毒’。”
“诅咒可让人不死。”
“魔神残渣是虚皇上帝成道前的‘大药’。”
“也是……师姐你如今用来压制嘉良原有的病情而施用的——‘药’。”白术目光灼灼,那蛇瞳有着神异的仙光。
江蓠扶着自身丈夫:“望闻问切,只是‘望’,你就已经可以洞悉这复杂的病理了吗?”
“若是一年前,你来找我,我可看不出。”白术失笑,“通过完整的诊断流程,我最多辨认出嘉良中了魔神残渣炼制成的毒药而心脉有异。”
“然后,以长生为桥梁,将自身生机引注至嘉良体内,暂时镇压毒素。再行治疗。”
“接着,会因为生机消耗的速度超乎我的预期,而再行诊断。看出嘉良身上的病,或许不止一种。自己最开始的判断有误。”
“嘉良天生患有罕见的心病,必须设法护住心脉,不然轻则喋血昏迷,重则伤及肺腑……魔神残渣于他而言,不是毒,而是药。”
“如今‘一望并知’。”
“是我的学识已经不同以往,还有这一双眼睛?”
白术指着自己的双目。
一人一蛇,人有蛇瞳,蛇有人瞳,是白术与长生最大的秘密,二者立有的契约。
以眼瞳为证——悬壶济世,解忧除病,同时自己病入膏肓,不得解脱。
“古来有座药君山,山主人曾与茶盏中的老友相约,待到山上茶树长成,就研茶作宴,诚邀众仙家会饮。”
“……只可惜许下约定的两位仙人,一位如茶底残叶沉入水中,一位失去了采茶的十指,连前尘旧忆也一并忘却。”
白术双眼镀着金色的光辉,仿佛一团不熄的烛火。
棕金色的蛇状竖瞳,洞悉着天地六邪,仰观着从古至今,生老病死。
“药君,曾将医术教授给沉玉谷的先民,救困扶危,宣药疗疾的古老仙人。”
“虽然我还不是什么人之神定义的仙家,也不是璃月的古仙。”
“但我这一双药君的仙兽之瞳。”
“也算我的——一对‘仙人之眸’。”
“有着法古观冥、呿吟至微的‘神通瞳术’。”
这是白术和长生在蓬莱的收获。
长生的记忆与法力,较其鼎盛时已经消散了许多。甚至要靠与凡人签订契约、共享生机来维持生命。
在蓬莱中,它的记忆和法力在那奇异的岁月天地里,一点点归来,也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仙家术法,神通功诀。
“循岩王帝君之意,一切有法,应遵契守约。虽然我开始恢复往日的力量,但也不会违背契约。”
“只是我们欠人情欠大了。”
“后面,怕是要给姜逸打一辈子工了。”
药君长生如此说道,“或者想办法找条白蛇青蛇替我们给姜逸报恩?反正,我们两个应该是干不了给他暖床的活计的。”
在那玩笑般的语言之中,白术得到了真正的“仙眸”。
江蓠哑然。
长生的来历,她自然知道。
蛇瞳人瞳是契约的见证,绝非什么神通术法的赋予。
这是两人在“蓬莱”得到的仙缘吗?
她如今也听了白术神游蓬莱的经历。
再回忆往昔。
“继承契约,对心性有着要求。历代契约者,心性皆至纯。”
“可至善之人得此秘法,却比常人,更容易被忤逆生死的奇迹吸引。”
“即便他们比谁都清楚结果会如何,但面对芸芸众生的悲呼哀鸣,至亲挚友的生老病死,终究还是会动用非人的力量……就如扑火的飞蛾,在众生皆苦的长夜中,追寻超脱生死的希望。”
犹记得,白术尚且年幼时,他的故乡遭遇了一场疫疠。师父行医至师弟家乡,疫疠没有进一步蔓延。然而在此之前逝去的生命,却已没有奇迹可以挽救。
而失去父母的白术从此跟随师父学医。
后来,师父故去后,白术就成为了新的契约者。
“白术。”
“我本以为这就是我们这一脉的宿命,为了救人的执念短寿而终,执着于忤逆生死的奇迹……不可自拔。”
“我冒险炼毒,一样是以命换命。而你以身试毒……一个两个,全走上了师父他们的老路。”
“现在看来,同样的忤逆生死,你或许能走上一条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