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安夏手里攥着一大卷手纸,假做自然地递给柳香。
有些羞愤,肚子还有一点点疼的柳香想也没想地接过了,她以为是计生委的工作人员对她的照顾。
两人双手触碰之际,丁安夏反手抓住柳香的手腕,当场探起脉来。
被抓住的柳香:“你做什么!”
本来被迫流产脾气就差,莫名其妙地抓她,自然是脾气一点就着,而且这里是茅厕,眼前这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蹲在她旁边的样子真的很变态。
于是柳香挣扎起来。
丁安夏却抓着没放,脑子里使劲回忆某些论文里对怀孕脉象的描述,什么如盘走珠,往来流利,胎气鼓动,滑脉数搏……
但很快她就麻爪了,甚至主动放开了明显和其他流产孕妇不太一样的柳香。
丁安夏脸上有些呆滞和无语,一张脸红红白白青青紫紫精彩无比。
脉象告诉她,放了个屁的柳香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
她假孕……
假孕症状和怀孕如出一辙。
而她因为没怀孕却吃了堕胎药,所以那凉性的药才会让她腹痛如绞。
丁安夏现在不知道摆什么表情。
一方面,柳香没怀孕是好事。
可她却受了无妄之灾,喝下会伤身体的凉药。
而她的假孕间接证明柳明振好像还是不怎么行……这让她忧桑,有些怀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了,想到在药房里秃头的日日夜夜,再看治不好的柳明振……
此时一名医学博士轻轻地碎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她现在怀疑另外那俩怀孕的也是假孕……
而且柳智才给柳苗花看诊时,就说过她的脉有点奇怪,当时丁安夏没深想,现在想起来细思极恐,一颗心直接凉了半截。
李寡妇假孕她无所谓,甚至庆幸她不用给渣男生孩子。
可如果柳苗花那个都是假的,她可能会哭。
怎么这年头的人生育压力这么大的吗,竟然一个个都假孕,欺骗她这个医生的感情qaq
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医术超绝,前无古人了。
丁安夏的眼睛真的要尿尿了。
过了一会,柳香终于从茅厕出来,为着流掉的孩子掉了几滴眼泪。
她不仅难过孩子没有了,也难过傍上村里大户的机会没有了。
整个茅厕只剩下她和丁安夏,其余孕妇被各自的家人接走,走的时候不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就是痛晕过去。
柳香在其中就显得生命力过于顽强了,丁安夏看她哭,有些丧丧地安慰道:“你没怀孕,不过吃了凉药还需要吃两副暖宫的药,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
本来是好心的安慰之语,柳香却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人吗!”
被指着鼻子骂的丁安夏:“……?”
“我的孩子没了,有点良心就不会说这种话,我怀的可是你爸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用得着跟你婆婆一样摆出那么恶毒的嘴脸吗!”
丁安夏:“……你真没怀孕。”
玛德。
柳香直接过来揪丁安夏,两只手臂摇晃着她,“你怎么这么恶毒,我没孩子已经够可怜了!老娘咒你断子绝孙!”
丁安夏:“……求之不得。”
这话给柳香整不会了。
丁安夏将她两只手扯下来:“你确实没怀孕,你看看自己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像流产吗?”
柳香:“我肚子痛啊,还流血了!”
丁安夏:“……没病喝药都会腹痛,更何况你喝的凉药,那个血只是假孕的症状之一。”
“你没怀孕是好事,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着急生什么孩子啊。”竟然还自己假孕了,无语!
柳香捂着耳朵:“我不听,你又不是大夫胡说八道什么!”
虽然她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是说不定是她身体好,年轻,所以反应没别人大,柳香见丁安夏一个劲否定她怀孕这个事实,开始阴谋论起来。
“你和柳苗花是一伙的,所以故意说我没怀孕,就是不想让我和明振叔一起对吧。”
“那个老女人就是怕我年轻貌美把她的位置取代了。”
柳香轻哼一声:“要我说她人老珠黄早该让位了。”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脸蛋和年龄就是她异想天开的资本。
甚至她也不介意和亲妈一起伺候一个男人,她觉得两个人发力甚至能把人笼络得更彻底。
村里人势力,从小看她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就各种排挤,她好不容易有男人看上可以嫁人,也多是流言蜚语,骂她乱搞又淫.荡的比比皆是,害得她在婆家过得比在家里还差。
那男人对她拳打脚踢,各种侮辱,她早就想回家了。
万幸偷了点东西,终于被休了,但她们母女的处境依旧不好。
不过好在她妈对她这个被赶回来的女儿并不嫌弃,柳香自然是感激她的。
也不希望看着她为了养活两张嘴辛苦地讨好村里男人,于是她愿意献出自己,为她分担。
她总觉得这样,她们母女就可以好好过下去了。
柳明振是她们意外接到的客,甚至是其中身份最高的,他就像冬天的猪油,夏天的水,是个可以救命,可以改变她们处境的人。
柳香和李寡妇早就打算好了,两个人要用孩子栓住柳明振。
因此这孩子是她们日盼夜盼而来。
现在竟然有人说她怀孕是假的,她自然出奇的愤怒。
“你回去告诉柳苗花这个老东西,叫她省省心吧,明振叔早就腻了她!”
丁安夏退后三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雌竞吧?
这是雌竞吧!
一个年轻小姐姐和个大妈为个风烛残年,还不太行的老头争风吃醋???
这像话吗?
这个年代已经颠成这样了吗?
丁安夏:“……你是不是有病。”
她突然跳脚:“你是不是有病!”
歇斯底里:“你是不是有病!!”
“为老男人,还是个有妇之夫生孩子,你脑子是不是有坑,礼义廉耻没学过吗!”
柳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突然发怒,当然她也确实没上过学就是了。
“给男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奇怪地看着丁安夏,“说得好像你不用给吉祥留种似的。”
“你就知足吧,给谁生不是生,至少吉祥他爸是村里当官的,还是个听话的傻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显然她也是那个暗戳戳羡慕的。
这番真情实感,让丁安夏猛地掐住人中。
神金!
神金!!
神金!!!
这个时代太颠了。
丁安夏终于醒悟过来,她做错了一件事。
她不该和这个年代的人共情,不该去同情、愧疚,甚至想去当别人的人生导师,让她换个活法。
确实,她也本不该这样。
她应该像刚来这个年代时的样子,漠视所有人,哪怕柳苗花被夫权压制,哪怕她对他们下药,都只是为了离开所以那么理所当然。
她只要离开就好了……
既然无法做到改变这个年代的人,那她就彻底离开这个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