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接手
作者:知小元   九疑赋最新章节     
    俞修应声后,又将仆婢唤来服侍俞老爷,直至一切妥帖,方安心徐步退出。
    行至院外,便迎面遇见五夫人。
    此时的五夫人,在刘妈妈的搀扶之下缓行而来,尽管步伐看似平稳如常,但那略显紧凑的步伐间距、微微提起脚跟快速落地的方式以及她紧紧皱起的眉头,均在无声中透露着她内心的焦灼与忐忑。
    然而在这份不安之中,却又暗藏一抹喜色,喜的是外院诸般事务,终究要有人接手。
    步入院中,只见俞五爷颓然跪坐,膝头处衣裳已然渗出血丝,此情此景不禁令她心头一紧。
    但心里又切实明白,除非里屋那位发话,否则自家夫君便只能这般长跪不起。
    此刻婆母正忙于丧仪诸般细务,里头就公爹在,身为儿媳自不便进屋宽慰,索性跪在俞五爷身边,总会有人进去通传。
    院落内外,仆婢穿梭不息,有持盂捧水的,有端药送汤的,还有疾奔传递消息的,直至月华悄然攀上枝头,他们夫妻二人仍旧被冷落在这一片忙碌的边缘。
    约摸已过一个时辰,五夫人双膝受压之痛愈发难忍,遂微挪身躯,贴近了俞五爷身边,低语之间,仅吐出二字。
    俞五爷耳畔未及清晰捕捉,疑惑之下拧眉转向五夫人,以同样低沉的声音询问:“什么?”
    五夫人强忍疼痛,贝齿轻咬朱唇,略微提高了音量,几乎倾尽全力重复道:“装......晕。”
    闻言,俞五爷先是面露愕然,显然是对五夫人的这个提议感到意外。
    转瞬即逝的犹豫之后,他眸中悄然流转一抹赞许之色,反复考量着这个突发奇想的可能性,他也实在是痛啊。
    须臾之间,他微微颔首。
    随后,他调整了一下跪姿,突然身子一软,有模有样地往旁边倒去,五夫人适时地揽住他,配合着做出惊慌之色,一边紧紧抓住俞五爷的手臂,一边高声唤来上房的仆婢:“快来人呐!五爷他受不住啦!”
    五夫人带来的刘妈妈一行人也跟着惊慌起来。
    顷刻间,这番变故吸引了上房仆婢们的目光,纷纷急促奔走,前去禀报。
    五夫人自知不宜四处张望,只能以眼角余光扫视周遭动静。
    只闻得一声吱呀闷响,紧接着细碎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然后,却迟迟未见有人前来。
    直至哗啦一声巨响,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俞五爷顿感一股透心凉意贯穿全身。
    五夫人因紧揽着他,未能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水幕,两人皆是浑身湿透,衣衫紧贴肌肤,那刺骨的冰寒令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
    在这冷水激淋之下,俞五爷竟直接坐了起来!
    两人心照不宣,深知这丫鬟绝无此等胆量,定是受了俞老爷的暗中授意,因此并未对泼水的丫鬟加以责难。
    “老爷请五爷进去。”那泼水丫鬟手中还端着水盆,平静地说道。
    话音刚落,另一名丫鬟迅疾递过一件土黄色的披风给刘妈妈,又伸手去扶五夫人。
    “老爷有言,请五夫人先行回去。”
    闻此言,五夫人只觉心头火起,身为五房正室,却在这满院仆婢面前受此冷遇,她如何能在日后维持尊严、立下威仪?
    然而转念又想,公爹此举定是知道夫君装晕,否则也不会直接一盆凉水,不觉讪讪。
    此刻的俞五爷,由两名算不得健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搀扶着,那湿透贴身的衣衫虽显狼狈,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膝盖以下仿佛被剥离了知觉,每挪动一步,犹如万千钢针穿刺骨节,酸楚痛麻直透心底。
    直到被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满软垫的矮榻上,痛苦才稍有舒缓。
    目光触及仅仅一日未见便已显得憔悴不堪的父亲,俞五爷心中一阵抽搐,酸涩之意油然而生。
    “父亲,儿错了......”他哽咽着,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很快又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在手背、衣衫、软垫上。
    坐在榻上的俞老爷轻轻抬手一挥,房中的众人便识趣地退去,待得屋门缓缓关闭,室内重归宁静,俞五爷才哭诉起来。
    “父亲,昨晚根本无人来递消息,直到天都亮了才来人说家里出事了,儿便马不停蹄地回来了。”
    去的终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
    而俞老爷望着老五如此哀恸,亦是心有戚戚焉,对于昨夜无人传递消息一事的真伪,他早已了然于胸。
    但,错便是错。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言至此处,俞老爷眉眼间闪过一丝深思,旋即话音一转,“太祖睿智,如今你大哥二哥四哥不必回来奔丧,你三哥......”
    说到此处,俞老爷喉头似有千斤重负,几番吞咽后,方徐徐道出:“从今往后,你便接手你三哥的事务。”
    原先,百官在听闻祖父母、伯叔兄弟去世的消息后,都需前去奔丧。
    但太祖深觉此举不妥,是以规定除了父母及祖父母去世必须丁忧外,对于其他亲属的去世,官员们不得亲自前往奔丧,只能派人前去致祭。
    若无此规,可能会出现一个人连续遭遇五六次丧事的情况,或者因为奔丧的路程有数千里之远,导致官员们实际在任的时间大大减少,职位更替变得频繁,这样就会导致官位空缺,政务荒废。
    俞老爷不由一叹,只可惜今圣......
    也幸而有这样一项规定,否则正值上升期的长子和才赴任的四子的位置定会被人补上。
    尽管循制,待服丧期满重返朝堂时,品阶爵禄当与往日无异,但哪有好位置等着你,且朝廷局势瞬息万变,一朝天子一朝臣,失势复得势之事犹如逆水行舟,难上加难。
    为着这个,他也得多撑几载。
    俞五爷的泪因这突然的消息而减缓几分,虽在意料之中,却哪有亲口听到来的令人震撼。
    在外任职的兄弟不必回来奔丧,家中诸人却必须守丧。
    自今日起,俞五爷等人皆需为亡兄守孝一年以尽手足之情;三房子女,需按照礼法守丧三载;侄子女辈,则需持重一月,哀悼先人。
    于是呢,俞五爷那些花花事,可不敢再有。
    至于俞修的婚事,也不得不暂时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