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猗是在春日的第一朵花盛开时苏醒的。
意识逐渐恢复时,他甚至还有些迷茫,或者说难以置信。
数千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一点一滴复苏,好不容易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时,不由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竟然还能再醒过来啊。
消化完这些,云子猗才弯起眸,看着床榻边守着他的人。
这样的场景似乎发生过许多次,不论是他当年被艾丹捡回家时,在果树林昏倒,被埃尔莫救起时,又或是淋了雨大病一场,帕特里克日夜看护他时,他一苏醒,身边总有人陪着他。
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他们三个都在。
“你终于醒了……”艾丹看着那双翠绿的眼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开口时落下泪来,“你,你还记得我吗?”
显然他还没忘了当年将云子猗捡回家时,对方发现自己失忆的模样。
“当然。”云子猗温声开口,许是因为数千年的记忆回归脑海中的缘故,语调气质似乎比从前都还更柔和一分。
只是此刻看着艾丹,他竟不知是感慨更多,还是忍俊不禁了。
他失忆时还真是有点“笨”,似乎旁人说什么他都相信一般,连什么“繁殖期”需要帮忙,告别时要亲吻都能轻易相信。
不过……其实他也不排斥就是了。
因此,哪怕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再想起这些事时,云子猗也没有半分生气不满的意味,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埃尔莫的目光在云子猗身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分明对方看起来一切安然无恙的模样,他却只觉得云子猗怎么看都透着种说不出的虚弱。
似乎消瘦了许多,肤色也比从前更苍白了。
其实这并非埃尔莫的错觉,云子猗到底是透支了几乎所有力量,还能留下一丝生机已经是奇迹了,如今虽然复生,力量却也还没完全恢复,自然较从前虚弱些。
甚至于比刚被艾丹捡回家时,重伤在身的时候还要虚弱些许。
“我没事。”云子猗却还是这样说道,又转过头,朝帕特里克轻轻一笑,温声道,“多谢你。”
恢复记忆后,他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
许是因为失去记忆的缘故,他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与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走向极为相似,重伤昏迷,在兽人部落被人救醒,帮助兽人们度过寒冬,种果子,开药房,甚至于在汛期来临前开始迁徙……
唯独不同的是,艾丹和埃尔莫分批带走了两批兽人,让他节省了不少精力,最终留下些许力量。
以及宁愿自己逃不掉,也要将力量耗尽的他带走的帕特里克。
正因如此,他没有如原本设定好的剧情一般消失在那场洪水之中,还又一次苏醒过来。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失去了记忆,一切都像原本既定的剧情一般行进着,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呢?
这些世界里发生改变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云子猗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却是第一次感受得这样真切。
万一呢?
万一每一次他所以为的离别,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永别呢?
云子猗想着,神色愈发柔和了一分,不自觉生出些许希冀来。
活了数千年的云仙君,似乎还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真切的,可以被称之为“渴望”的情绪。
又或许这点希冀早已深埋在他心底,只不过到了此刻,才终于破土而出。
他希望这样的陪伴能一直持续下去,也希望在这些世界里感受到的爱意和温度,并非偶然。
“哪里轮得到你说这个谢字。”帕特里克却只是垂着脑袋,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身,“是你救了我们啊,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丧生在洪水中了。”
何况他竭尽全力,也只是带回了一颗种子而已。
云子猗却是含笑摇头,不以为然。
在他的观念里,从未有过抛下身边人独自逃离的选项,无论如何,那时的他都一定会竭尽全力拦下那场洪水的。
并不只是为了帕特里克而已。
可帕特里克却宁愿放弃自己逃生也要赶回来带他一起离开,无论如何,云子猗总是感激的。
毕竟是他亲自拦下的那场洪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时的情况,他的力量随时有可能消散,这样危险的时候,偏偏有人愿意逆着人潮向他奔来。
或许说不上心动,但那一刻,他总会为之动容。
帕特里克知道云子猗心中从来只有旁人,时常顾不得自己,也不欲与他争辩什么,只静静注视着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总归,云子猗还是回来了,就这样鲜活的,真切的在他们面前,与他们言笑晏晏。
这就足够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云子猗对上他这样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时,心脏却蓦地漏跳了一拍。
有些话似乎并不需要宣之于口,仅仅是目光相接,他也能感受到其中深沉而炽烫的爱意。
甚至不止帕特里克一人。
还有同样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艾丹和埃尔莫。
鬼使神差般,云子猗忽地开了口,说出一句令他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的话。
“既然有临别吻,是不是也该有一个重逢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