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体连续不停地晃了半个时辰。
贺兰辞的身形也随之晃动，连站稳都十分困难。
胃部一阵阵的翻滚，他差点哕出来，把涌到喉咙的秽物强行咽了下去。
屋子里的东西叮铃哐啷碎了一地。
杌凳随着倾斜的地面一个滑铲把贺兰辞撞飞，扑通一声重重摔倒，额角都差点磕破。
桌上的花瓶晃荡下来，水溅了他满头。
等到震动终于停止，贺兰辞几近昏死过去。
他头晕眼花地扶着房梁起身，眼前全是星星，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发现手下的杀手稀稀拉拉倒了一地。
建筑结构薄弱的房屋直接散架了。
贺兰辞眼前一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主！”手下人惊慌失措跑来，“我们现在是在地面上啊！”
“说什么废话？”贺兰辞骂他，“不在地面上，难不成是在半空吗？”
手下人阿巴阿巴半天终于组织好语言，“咱们脚下的这座山不见了！”
贺兰辞眉头紧锁，“山怎么可能会不见！”
两年前，他请了能人巧匠在这座四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山顶修建了十九门，地理位置绝佳，易守难攻，唯一上山的方式便是攀山绳。
门口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放哨，看见官兵就直接割断绳索，根本不怕朝廷的那些狗官。
他疾步走出大门，入眼的云海不见了，面前是一条极其宽敞的道路。
这一刻，贺兰辞心中的震惊完全无法形容。
陡峭险峻的山峰真的不见了！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那么高的一座山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难道方才的地震，就是山往下沉时产生的动静？
“转移。”贺兰辞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立刻马上转移阵地！”
朝廷对十九门虎视眈眈许久，绝对不会放过这次一举歼灭他们的机会。
四堂杀手悉数集合准备转移。
朱雀堂堂主正在紧急传下号令，“朱雀堂往西南方向前进，白虎堂……”
噗──
一支疾速的箭矢穿云破空，稳准狠地射进朱雀堂堂主的胸膛，当场毙命！
“敌袭！”
十九门杀手也算是身经百战，迅速做出反应，联合在一起抵御外敌。
十九门屋顶上跃上十五个身穿暗色盔甲的将士。
胳膊上系着赤色的虎头巾。
贺兰辞瞳孔剧烈的震颤起来，死死咬着牙。
“霄练十六刃。”
他浑身冰冷，脸色陡然变得黑沉，下意识屏住呼吸道：“是摄政王裴定骁！”
他不是去镇守边关了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贺兰辞永远忘不掉他两年前刚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大景境内逢无敌手。直到遇见了来讨伐他的裴定骁，在他手底下过了十多招，面无表情地砍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他父亲以命相抗，下属才找到机会把他救走。
原先父亲手下辉煌无比的十九门，被他屠戮到只剩下廖廖几个，元气大伤。
也是那次重伤让他遇到了步蘅，是步蘅用术法恢复了他的手脚，不然他就完完全全成了个废人！
他这两年日日活在裴定骁的噩梦之下。
如果可以，他绝不想与裴定骁对上。
也是这两年，他发展了那么多能力高强的杀手，应当不会再沦落到上次那般的狼狈境地。
顷刻间，霄练十六刃抹了五个人的脖子。
速度快到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丢了命。
眨眼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完全就是一场碾压式的屠杀。
贺兰辞抽出剑迎敌，却被青龙堂主拦住。
“门主，您快走，我们断后！”
贺兰辞才不走，要他踩着兄弟们的尸体独善其身，还不如死了算了！
火冒三丈的一剑下去，砍伤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正想顺势捅穿他的咽喉鼓舞士气，余光中一人疾如闪电飞跃而至，击退了他的剑。
剑身不断震颤起来，震得他手都在麻。
失神间，他看到了一双极其漆黑、幽深的眼睛。
站在腥风血雨的战场里也稳如泰山，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抬手捅穿了身后杀手的心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十九门除了贺兰辞，尽数殒命。
稍稍一嗅，就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裴定骁脚步一动，踩中了贺兰辞最脆弱的脖颈。
他向来尊重对手，就算贺兰辞面目可憎，他也只会给他个痛快。
举剑时，凌厉的剑风拂动贺兰辞的鬓发。
“住手！”
贺兰辞原本已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在听见步蘅着急到快要破音的嗓音后，猛地睁开。
“放了贺兰辞。”
步蘅站在血染红的十九门内向裴定骁求情。
“王爷，我只求你饶他一条命。”
天墟山掌门关了她禁闭，但她留在贺兰辞身上的符咒告诉她贺兰辞出了事，于是打晕了来送饭的弟子，偷偷摸摸溜了出来。
裴定骁不发一言，顾知璋懒懒地勾起一抹发丝。
“步蘅仙子，贺兰辞这等穷凶极恶之徒，若是不杀，无法服众啊。”
“你们已经杀了他的兄弟。”步蘅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着急与恐慌，“他失去助力，无法再作恶了。王爷，你也不想自己手中多一条冤魂对吗？”
“更何况，贺兰辞能力卓着，武艺高强，若是朝廷肯将他招安，他定能替大景立下汗马功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爷，你应该给贺兰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百姓也会赞颂你的知人善任。”
裴定骁终于开口，“大景，还没凋敝到需要杀手效力。”
眼看着剑尖距离贺兰辞的喉管只差分毫，步蘅终于急了，“你要是敢伤贺兰辞，我和整座天墟山派，都不会放过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裴定骁面不改色割破了贺兰辞的喉管，喷溅的血溅了步蘅满脸。
“不要！”
步蘅万念俱灰，崩溃地扑上去抱住贺兰辞，用手堵住不断往外涌出血液的伤口，“不要不要不要！救命！不要啊啊啊啊！”
豆大的眼泪滴落进贺兰辞眼中，他抬手给步蘅擦了擦眼角后，胳膊猛地往下坠，失去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