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愣，拿钥匙的手颤了下：“爸，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啊。”
    老人约莫六十多岁年纪，脸型方正，脸上的褶子有些多，眉目间一团浓重的黑气萦绕。
    我见过这人，姓陈，论辈分我得叫他大伯。
    温也将我拉到身后，小声道：“这家有邪物，躲在我身后，不要被冲撞。”
    更恐怖的事我都经历过，对于鬼魂，我不再如从前害怕地尖叫，手足无措，而是有了一定自保能力。
    不过有温也在前，我是十分甘愿躲在他身后，任他保护的。
    “我听到我大孙子哭，就过来开门。”陈大伯一愣，“雨娟，这几位是谁啊？”
    小孩哭的撕心裂肺，名叫雨娟的女人哄地有些焦躁，她已经猜到孩子的问题出在自家公公身上，难免语气不太好。
    “哎呀，是我朋友们，过来看看咱们家，爸你别堵门口，让人家进门。”
    老人有些不悦：“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现在咱们家鸡飞狗跳，应该清静些，怎么还有个野男人……把我大孙子给我，连个孩子都不会哄。”
    孩子见老人张开双臂，吓得嗷嗷叫，死活都不过去。
    “行了行了，还是我抱着吧！”雨娟姐不耐烦地将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我从温也身后探出头，笑嘻嘻道：“陈大伯啊，我是小麦，还记得我不？我过来看看你和雨娟姐的小宝宝。”
    “哦哦，小麦啊，快快进来。”老人面色稍缓，让开门口。
    我们进了客厅，指着温也，笑着介绍：“陈大伯，这是我丈夫，不是野男人。”
    老人站在茶几后面，有点难堪：“我听闻村里说你已经领证结婚，却很少有人见到你老公，没想到是个这么帅的小伙子，怎么不办酒席啊，好多人都等着吃你的喜酒呢？”
    雨娟姐抱着孩子要倒水，我接过水壶，给温姐姐使了个眼色，她绕进卧室查看情况。
    “酒席暂定吧，孩子都要生了，现在穿礼服不好看。”我和老人拉着家常，分散他的注意力。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们年轻人就是讲究些没用的，这么好的大姑娘偷摸嫁人，现在又怀了孩子，却什么动静都没有，被村里人笑话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老人一副为我好的语气。
    雨娟姐打断他的话：“爸，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你管地也忒宽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碎嘴了？”
    我暗暗磨牙，他么的！怪不得小鬼会缠上你，就你这臭嘴，鬼都嫌！
    “我这不是为他们好吗。”老人横眉冷对，一脸戾气。
    温也更是脸黑得恐怖，冷哼道：“我与小麦的事，用不到你个外人插嘴。”
    雨娟姐家是小三居室，温姐姐很快锁定北面阴气旺盛的小房间，老人被温也怼地眼睛瞪圆，刚要张嘴，房间里传来一声小孩的凄厉啼哭。
    这声音太过尖锐，一听就不是寻常孩子。
    刚才与我们交谈的老人突然面露惊慌之色，跑进房间，暴喝道：“你你是谁！你竟然收走我的孩子！”
    温也早就在老人进入房间的一瞬，也进了房间，我让雨娟姐抱着孩子不要动，扶着肚子走到门口，见温也用狐尾将老人卷住，他面上青筋暴起，与温姐姐对峙。
    鬼上身！
    这老人居然被两个鬼缠住了，还是母子或者父子……
    温姐姐身后树起一扇森然巍峨的鬼门，她手捏符纸，厉声道：“既然肉身消亡，就该知尘归尘土归土，从这个老人身上出来，我会为你的孩子和你超度往生。”
    老人喉咙里发出如磨刀一般沙哑绝望的叫声，似有脓痰卡着，断断续续道：“我本可以报仇……是是这个……臭老头……是他阻止我……既然他不让我进门，我就让他……让他的孙子陪葬……”
    温姐姐摇摇头，似乎见多了这种场景，淡淡说道：“徒留人间只会增加你与孩子的业障，陷入偏执还会被地敷于此，你的孩子神识已经涣散，你如此执着是害了他。”
    老人颉然笑着，客厅里突然传来雨娟姐的大叫：“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小麦，小麦！”
    我焦急赶回客厅， 只见一身穿红色小袄梳着长马尾的小女孩正掐住小宝宝的脖子，怨气满满地声嘶力竭，一口一个“凭什么你活着，凭什么你活着！”“下来陪姐姐玩，下来陪姐姐玩！”
    雨娟姐怀里的小宝宝已经被掐的面色青紫发胀，舌头吐出来，整个人都在抽搐。
    我吓得冷汗直冒，大喊一声 ：“喂，快住手！这里还有个小鬼头！”
    这家怎么这么多鬼啊！
    小女孩被我打断，她猛然回头，只见她额头上有个血窟窿，一脸惨白，充满红红血丝的眼睛怨恨地看着我，只是见到我的肚子，她放下掐住小宝宝的双手。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双手已经畸形，扭过来朝我走来的时候，大小腿也都骨折。
    “大姐姐，你打断我，是要带我回家吗？”小女孩七八岁大，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面上装着可怜。
    “我好羡慕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它有你这样的妈妈，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妈妈再也见不到我了，大姐姐你既然能看到我，可以做我的妈妈吗？”
    我笑嘻嘻道：“小姑娘，别以为你卖萌撒娇我就会上你的当，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哦，还是早点投胎，没害人的话还能投个人身呢。”
    小女孩脸色一沉，伸着断掉的手朝我扑来，立马暴露了本相：“你个坏女人！我这么漂亮可爱，为什么不肯要我！”
    她扑上来一瞬，我已经叫凛凛出来，它喵呜一声，一把将小女孩扑倒在地，作势要咬。
    小女孩捂着脸，吓得大叫求饶，不要抓花她的脸。
    “凛凛！”我及时呵住它，并屁颠屁颠跑到小卧室门口，笑道，“那小女孩抓住了，温姐姐怎么处理啊？”
    “小麦你好厉害。”温姐姐笑了笑，“把她带过来，我超度让她往生。”
    “好嘞。”
    凛凛变成小豹子大小，将小女孩叼在口中，丢在小卧室里，鬼门中的锁链快速将小女孩锁住。
    被温也控制住的老人求饶：“不要把我女儿带走！不要带走她！”
    “不带走，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害人入魔？你生前都是怎么教导孩子的！”我忍不住吐槽。
    虽然鬼魂和生前性格不太一样，可刚才看小女孩靠卖萌卖惨博同情，一不遂心就立马暴露本相，就知道生前没少被溺爱。
    温也有点不耐烦：“若你还不出来，休怪我亲自动手。”
    小女孩被锁魂链锁住，一直哭着叫爸爸：“我害怕，爸爸我害怕，囡囡不敢一个人走……”
    “囡囡别哭，爸爸陪你，爸爸陪你。”
    附在老人身上的阴魂悠悠从他身上飘出来，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浑身血迹，多处骨折。
    一看便是因车祸而亡。
    我和温姐姐都稍有动容，也就是说死的是一家三口，父亲和兄妹二人。
    这是何等人生悲剧啊。
    锁魂链在魂魄出来的一瞬就将男人锁住，在温姐姐的超度声中，父女二人被拽进了鬼门。
    我眼睛有些泛红，温也捏了捏我的肩膀：“怀着身孕，真不应该让你看到这些。”
    温姐姐很快调整情绪，笑了笑：“很多时候，只有死亡才能教会人们一辈子都悟不透的道理，小麦别哭啦，对宝宝不好。”
    我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温姐姐你每天看到这些，不难受吗？”
    她心那么软。
    “难受啊，可生死无情，天道循环，这不是我能阻挡的。”
    “心无执念的鬼魂都已经自愿回到冥界转生，逗留于世的鬼魂都是心有不甘，无非爱恨情仇，可在世间停留的鬼魂，要么化为无知无识的游魂，要么偏执入魔，下场都比较凄惨。”温姐姐让温也将老人抱上床。
    她在老人头上燃了张符纸，扭头对我了然笑道：“和阴魂打交道的这些年，我最大的感悟就是，学会‘放下’二字，虽然我做的也不够好吧。”
    放下……
    倘若我没有得道，几十年后我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温也还是现时俊美的模样，魂归幽府之时，我会不会甘愿步入轮回。
    我能放下他吗？
    温也捏了捏我的手令我回归神识，我抬头看向他深沉缠绵的目光，我心儿一颤，只确定，此时我是放不下的。
    此时，老人长出一口气，呕出一口浓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