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连夜到兵府司的刑房领罚。
五十军杖挨完,他衬衣被鲜血浸染,整个后背几近麻木。
出来时,副官小心翼翼搀扶他坐上车,直奔军医院。
处理完伤口,回到叶家,已经凌晨两点钟。
管家老伯还在门房等着,见汽车开进院子,他拎着灯笼连忙上前,跟副官一起搀扶叶长青。
“少爷,老爷让您回来后,去见他,不管多晚。”
叶长青脸色苍白,听言皱了皱眉:
“不用告诉父亲,明早我自会去见他。”
“可...”管家欲言又止。
“就说我让人传话,还要留在兵府司办差,明日回来陪他用膳。”
叶长青声线冷沉交代了句,话落,抽出胳膊淡淡看了眼管家。
“照我说的做。”
管家一脸为难,但看他脸色实在不怎么好,通身气压也低,他不敢有异议,只又小心问道:
“要不要给您请大夫?”
夜里天色暗,灯笼光照也微弱。
叶长青白衬衣外罩着军大褂,除了头发微乱,唇色苍白,其他倒看不出什么。
管家只从副官搀扶的动作,能确定他受了伤,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用,你去吧,让父亲早点休息。”
叶长青下颚微摇,垂下眼径自扶着副官的手,提步上了台阶。
他一向身姿挺拔,今晚这几步,走的格外艰难,定是伤的不轻。
管家看在眼里,忧心忡忡,连忙拎着灯笼跟在两人后面。
“我先送少爷回院子...”
回到自己院子里,叶长青摆手挥退了管家,交代副官去打水来。
他自己拎着药袋子推门进屋,随手撂在堂屋的圆桌上,正准备进屋换下脏衣物,脚步未抬,目光却兀地一顿。
天黑前雨刚停,外面却依然阴云蔽月,屋子里没点灯,漆黑又冷清。
一个人影安安静静坐在最深处的围椅间,若不是他视力灵敏,几乎要被忽略。
那人察觉到他视线,缓缓站起了身:
“军长...”
“谁准你进来的?”
叶长青目色幽森,一字一句问的冷清。
“我,我听说军长回府,所以才过来,想跟您....”
娄雨霏小心挪步朝他走近,一边细声解释着。
然而话才说一半,就被男人冷漠语声打断:
“几时过来?”
“...晚饭后。”
“谁放你进来?”
娄雨霏捏紧指尖,手心发汗,喏喏顿住了脚步:
“我,我来时,收拾房间的佣人刚离开,说军长不在,叫我晚点过来...”
今晚秦震关到叶家做客,叶师长派了人去问叶长青,叶长青才特地赶回来。
娄雨霏却是从霍毅被关进兵府司大牢那天开始,就一直等他。
谁知膳后秦震关一走,叶长青便跟着离府去了纪公馆,跟纪鸿洲交代解释。
后折腾到现在,这么晚才回来。
当然,后面的事娄雨霏自是不知道的。
“...我想着,膳毕也等不了多久,便擅自做主进来等。”
只是没想到,等着等着睡着了,等再醒来,叶长青已经回来了。
她细声解释罢,忐忑的看着叶长青挺拔身形。
罩在肩头的军大衣长及膝头,将他脚踩军靴的身形轮廓衬得伟岸高大,在黑漆漆的背景下,莫名笼罩着强大厉气,十分骇人。
他不说话,娄雨霏紧张到两只手心都潮湿。
叶长青眉心紧皱,心想自己的院子是该安排佣人盯着。
往日他不一定何时回府,这院子就只是个夜宿的地方,每日有佣人打扫过就会离开。
每次他回府过夜,管家会交代佣人重新打扫。
定是佣人离开时,没有带门。
他收敛思绪,走到桌前,慢吞吞摸索着拧亮汽灯,冷声问道:
“这么晚,你有什么事?”
灯光昏黄,淡淡驱散屋子里的黑暗。
娄雨霏见他没发怒,心下稍稍放松,捏着指尖斟酌开口:
“军长,我很担心霍毅,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叶长青手一顿。
新婚就发生这么多事,丈夫还被关进牢里审讯,是个女人都会焦虑不安。
想到这点,他心底的厌烦不耐稍稍缓解。
霍毅虽然犯了错,但依然是他的下属,他不信霍毅会跟细作勾结。
即便还在深入调查,但从私心里,叶长青还是信任霍毅。
是人都会犯糊涂犯错。
他也犯了错,大帅虽然罚了他,却依然会说一句‘继续做事’。
叶长青心底最后一丝沉郁,也悄然抚平。
他情绪平稳下来,扭头淡淡看了眼娄雨霏。
“不会,过阵子就会放出来,放心。”
察觉他语气缓和,娄雨霏连忙松了口气,又紧接着细声追问:
“他犯了什么错?跟细作有牵连吗?是不是受了刑?”
叶长青,“没受刑,正在查,你不该过问太多,回去吧。”
这种敏感时节出事,一定不是一般的麻烦。
霍毅原本就只是个旅长,关了这么多天,就算会放出来,说不定也会降职.....
娄雨霏心都沉下去。
她轻咬唇,满眼担忧语声柔弱:
“军长,我也不能去看他吗?”
叶长青翻开杯子,倒了杯凉茶,语气淡漠道:
“不能,回去吧。”
娄雨霏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回来的副官打断。
副官在屋里见到她,也是难掩惊讶,不过看了眼自家军长,也没说什么,默默带人拎着两桶热水送进了卧房。
叶长青也不再耽搁,放下茶杯冷淡撩话:
“出去,以后不准再进我的院子。”
话音落,他径自走进卧房,没再管娄雨霏。
堂屋里,娄雨霏捏着手指静静目送他背影,眼底暗芒微闪,不知想些什么。
*
隔天一早,秦震关到纪公馆探望纪鸿洲。
听说了他对叶长青的处罚,他难以理解的挑高眉头:
“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纪鸿洲淡笑,“没算,后面等风平浪静后再算。”
“叶家是我一手扶起来的,我如今这情况,也不愿自断手脚,总得有个时间缓冲。”
秦震关听言无奈,抬手指了指他,叹气道:
“你一个大帅,混的真是不要太惨,你.....”
他想说教几句,但对上纪鸿洲眉峰轻挑满眼谑笑的样子,很快意识到,其实自己混的也没比他好多少。
傅文睿身体不好。
自己手下除了副官长、岳父和一个鲁吉,好似也没多几个能全然信任的左臂右膀。
全是倚老卖老的老油条......
秦震关肩头缓缓松懈,最终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
“的确,该扶持,该给年轻人,多一点包容和机会。”
年轻的统帅应该扶持年轻的力量,总要有人来接那些老油条的班,让他们不再继续倚老卖老。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言辞厉斥道:
“那个白副参谋,必须给你退回来!你再塞这种人到徽州来,我就扣你一年的利!”
纪鸿洲勾唇点头,“好,是我对不住你了,我认罚,今年的利你可以扣。”
秦震关瞥他一眼,没好气地咂了咂嘴。
纪鸿洲岔开话题,“徽州那边怎么样?可有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