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为什么不放箭？”
    眼见鞑狗驱赶着百姓开始投土填护城河，泥石哗哗抛入河中，周之训心中焦急连喊放箭。
    身旁弓手眼泪汪汪说道：“周大人！填河之人全是咱山东百姓父老乡亲，咱们下不了手啊！”
    “愚蠢！若是被鞑子攻进城来，城内几十万百姓便要死于非命，包括你们自己。两边只能保一头，当下也只能牺牲城外百姓！放箭！放箭！”
    周之训双眼通红大声吼道。
    “周大人说得有理，如今是生死存亡之际，城外百姓落入鞑子手里，将来必然为鞑子当牛做马做奴隶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死早解脱！放箭吧！”
    旁边的巡按宋学朱也和应道。
    “是！两位大人言之有理！兄弟们！放箭！”
    “嗖嗖嗖嗖…………”
    无数箭矢落下，霎那间！城外填河百姓被射中一大片，鲜血飞溅。
    咒骂声哀嚎声哭泣声随着北风吹上城墙。
    守城将士眼中泪光闪闪，手上机械地发射着羽箭，终于一些弓手忍不住，丢下弓箭跪在地上掩面大哭。
    宋学朱满脸泪水，痛声大呼：“乡亲们呐！对不住了，为了城中百姓安危，你们安心上路吧！有这么多乡亲陪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放箭吧！城上的官兵大人！死在自己人手中总好过去塞外做牛马累死，咱们不会怨恨！”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体谅！宋某给乡亲们叩头了！”
    说完宋学朱跪下给城外百姓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抬头已是脑门溅血。城上将士跟着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宋学朱遥遥望见百姓中还有一大群文人模样之人也在背土填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骂道：
    “你们当中那么多文人学子，饱读孔孟朱程理学诗书之辈，怎也堕落如斯，甘心受粗鄙鞑子驱使，来害我济南同胞！汝等此种大逆不道，猪狗禽兽行径，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圣人与列祖列宗！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丧尽文人气节！………”
    “啊！………”
    一个秀才受不了这种天人交战的痛苦折磨，发疯般从人群中冲出跳入护城河中。
    “呯！”
    那秀才重重地砸在已经结了厚冰的护城河中，冬时水浅河面至坡岸落差已有一丈多，三寸厚的冰面被秀才砸开裂，手脚俱断躺在冰面上呻吟。
    “青羽兄真乃我辈楷模！各位同窗好友！吾辈乃圣人门下，宁可一死亦不容蛮夷羞辱！吾亦去也！”
    又一名秀才文士模样之人投入护城河中。
    “呯！呯！呯！………”
    百姓与文人纷纷投入河中，终于冰面不堪多次冲击哗啦碎裂。
    “轰隆！”
    冰面上之人全部沉入河底。半个时辰之后，填河的百姓已少了一半。
    颜继祖、张秉文、邓谦、韩承宣等官员刚下城不远听闻西门外百姓投河自尽之事又赶到西城上，连不得干预军事政事的德王系也来了几位。
    “好好好！这才是气节！这才是我山东子民！宁愿一死决不给蛮夷当猪狗！乡亲们！一路走好！”
    历城知县韩承宣泪流满面高声呼喊。
    ……………
    “哈哈哈！睿亲王！你看那些明狗傻不傻，敢投河自尽却不敢返身一搏，一具尸体可以当得上十几袋土了，真笑死人！”
    莽汉肃亲王豪格手指前方，边笑边说，趴在马脖上笑得直不起身气喘吁吁。
    “这就是明人受孔孟礼义愚弄的下场！可笑他们以死明志，却不知孔圣人后代却对我大清卑躬屈膝，奉上降表一封，拱手献上百万银子。哈哈！确实有些可笑！那些明人本来就是拿来填河的，却不料不用我大清勇士动手，自己跳下去了，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哈哈哈！”
    多尔衮也忍俊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对一位传令兵说道：
    “让刘泽清继续填河。”
    …………
    刘泽清的部下继续驱赶余下百姓填河，城上明军纷纷发箭阻扰，无数百姓死于箭下。
    “开炮！”尚可喜一声令下！
    轰轰轰………！佛朗机速射炮喷出一股浓烟，炮架猛地往后一坐倒退几步，四个铁轮滚动碰到后方土墩才停止，几十颗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过填土百姓飞向城头。
    城墙上正射箭的明军士兵急忙猫下身子躲在墙垛后。
    咚！咚！咚！咚………！
    十斤重炮子呼啸而至重重砸在城墙上，十几米厚的城墙被震得抖上几下。
    沉重的炮子连续不断高速飞来，轰得厚厚的城砖碎裂，城墙上设置的防箭悬户与狼牙拍也被砸中几十处，木柱碎裂，尖锐的木刺四散激飞也成了伤人利器，几个城垛被砸塌碎砖飞溅，躲在城堞后数个明军被伤得血肉模糊，伤手断腿哀嚎阵阵。
    周之训躲在一个城垛后大声疾呼：“藏住身形千万别乱跑，当心碎砖乱飞。”
    回头一看几位大人还躲在城门楼里，连声高呼：“送各位大人下城！”
    城门楼下部建有厚厚青砖墙能防小炮，却抵御不住这种仅次于红夷大炮的大型佛朗机炮十斤重炮子猛砸，上部木结构更防不住。
    但是多尔衮是不会去轰城门楼的，若是连带轰塌了城门，之后还得花巨大的人力挖开。
    有刘泽清这个内奸在，他挑选的进攻位置在济南西城墙中间，里面没有瓮城，只要用大炮轰开，就可以直冲进城，无需浪费勇士的性命与守城明军搏命夺城头。进城之后平地混战一个大清勇士可以打几十个废物明军。
    咚咚咚咚……！
    佛朗机更换子炮快速之极，类似于现代火炮，只是当时还没出现车床，加工精度底气密性差，严重漏气，故此射程比红夷大炮近，却胜在射击频率高，省去了装填火药弹丸的时间，炮管前后相通冷却快，比前膛炮能多打上几发炮弹。
    打出一发炮子，炮手迅速敲松炮尾的楔形铁块，子炮与主炮脱离，一名大汉抓住把手将子炮提出，另一个士兵立刻将手中的湿布捅杆塞进炮口，一捅到底搅动几下迅速抽出，随即换成干布捅杆擦尽水渣。
    两名士兵用一根木棒抬着一个装填好火药与炮子的子炮放进炮膛，取下挂钩转身又抬起空子炮回后面的弹药车阵地。
    炮手精准地校对好子炮与炮管之间的接触面不致歪斜，砸紧楔形铁块插上火捻点火发射。十几个呼吸之间又是几十颗炮子重重砸在城墙上。
    大炮轰鸣中拳头大的炮子连绵不绝砸来，气势震天动地，城墙上明军心惊胆颤，猫在城垛后的弓手与守城军士死伤累累，周之训不得不让他们先离开这段城墙。
    免得包墙城砖与城垛女墙坍塌时跟着跌下，遭受无故损失。
    当天第一批百姓全部死完，多尔衮下令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