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换上了新瓦，屋里再没漏过雨，但天气却是一天天的冷了起来。
段小鱼实在畏寒得很，已经穿上了加绒的衣服。
程川则完全不同，只穿一件单薄的单衣也不觉着冷。
晚上睡在床上，段小鱼也越来越喜欢把凉飕飕的脚丫子往男人腿间塞，觉着暖和呢。
大槐树下，一群妇人坐在自个儿带来的小马扎上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闲聊。
聊的当然都是别人家的事。
一名风尘仆仆的中年女人从大槐树前路过。
“这人谁啊？瞧着怪眼熟的。”
“是有些眼熟，是咱村里的人吗？”
其中一位大婶突然一拍大腿：“哎呦，那不是程川他姑姑吗？”
程父并非独生，上头还有个姐姐，名叫程兰香，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嫁出去了。
不过，程兰香当初并不满意这门婚事，可爹妈贪图别人家给的彩礼钱，最后还是将她给嫁了。
程兰香因此恨上了自己父母，连带着深受爹妈宠爱的弟弟也给怨上了。
程家爷奶去世以及程父程母出事，对方都没回村来看过一眼。
今儿怎么突然回来了？
众人这心里顿时就跟猫挠似的，好奇得不行。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兰香又这么久没回来，这次回村里，肯定是有事找程川啊。
但能是什么事呢？
该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程家院子里。
段小鱼正在给小黑搭新的狗窝。
随着小黑逐渐长大，刚开始搭的那个狗窝已经容不下它了。
知道自己即将拥有新家，小黑高兴得直撒欢，拿自己的狗头拱了拱段小鱼的腿。
它现在可不是以前那只软萌萌的小黑狗了，这一拱，差点把段小鱼拱得摔个屁股蹲。
幸而程川拉住了她，凤眸不冷不热地瞥了眼兴奋过度的小黑。
对这位男主人的畏惧是深入骨髓的，小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闹腾。
瞧着程川黑沉的脸色，段小鱼替小黑辩解：“小黑不是故意的。”
程川拧着眉拿掉段小鱼身上沾的狗毛：“下次别让它再往你身上扑。”
“小黑高兴才扑我的。”段小鱼乖乖被程川牵着去洗手，声音小小的，“小鱼高兴时，也扑人呢。”
程川轻挑眉头。
有吗？
除了他去郑家接她的那次，段小鱼之后好像没再主动往他怀里扑过。
所以这个“人”指的是谁？
看着女孩将手伸进水盆里搓洗，程川嗓音低低的：“扑谁？”
段小鱼仰起头，冲着他笑：“哥哥呀。”
程川：“……”
果然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大舅哥。
从段小鱼时常把哥哥两个字挂在嘴边可以看出，她和对方的感情似乎很好。
这种感情并未掺杂着男女私情，而是亲近和依赖。
毫无疑问，段小鱼是喜欢她这位哥哥的，但这种喜欢和喜欢小黑小灰没什么区别。
那……他呢？
段小鱼对他的喜欢又是哪一种呢？
衣服上沾了小黑的毛发，怎么也弄不掉，小洁癖发作的段小鱼只好进屋另外换身衣服。
忽地瞧见桌上放着个东西。
她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来一看。
是个用木头雕成的人偶。
段小鱼惊讶地瞪圆了杏眸。
惊讶的不仅仅是这个木雕做得栩栩如生，每一处细节都雕刻得格外精细，更因为这个木雕很像段小鱼。
只不过小鱼长的是腿，而这个木雕却是长了条鱼尾巴。
手里抱着这个木雕人偶，段小鱼转身蹬蹬蹬地往屋外跑，找到了在厨房里烧热水的高大男人。
“程川。”
“嗯？”
段小鱼把木雕举到男人面前，带着几分试探地开口：“这……这是小鱼吗？”
程川并未对段小鱼手里拿着的木雕流露出一丝意外之色，平静地颔首：“嗯。”
段小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有些怀疑：“可是小鱼没长鱼尾巴。”
程川微牵起唇：“长鱼尾巴也是小鱼。”
段小鱼被这句话绕进去了。
表情是懵的。
捧着这个鱼尾人偶，左瞧右瞧，还去镜子前对比了一下，抛却鱼尾巴，那张脸是真的跟小鱼长得很像。
她跑去问程川：“是给小鱼的吗？”
“嗯。”
雕的是小鱼，当然就是送给小鱼的。
段小鱼宝贝地把木雕抱在怀里，颊侧的小酒窝都笑出来了。
这是段小鱼从程川那儿收到的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礼物，喜欢得爱不释手。
而收到礼物，是要回礼的。
段小鱼低着头，有些局促地开口：“小鱼没有礼物送你。”
程川摸摸她的头，说：“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段小鱼不明所以地眨眼：“是什么呀？”
程川看着她，没说话。
咚咚咚——
一道迟疑的敲门声响起。
段小鱼在屋里找地儿放她的木雕，所以是程川去开的门。
穿着朴素，眼角长了明显皱纹，嘴角弧度向下，明显一副苦相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外。
瞧见来开门的是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气势太盛，中年女人避其锋芒地往后退了两步。
程川眉头微皱，沉声开口：“找谁？”
中年女人用那双眼梢偏上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程川？”
“嗯。”
中年女人的心随着这个没什么起伏的单音节定了下来。
理了理衣角，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我叫程兰香，是你姑。”
程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中年女人以为他不信，急忙道：“我真是你姑，你爹是叫程问许吧？”
程川还是没说话，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凤眸黑沉地看着她。
中年女人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余光瞥见偷摸跟过来看戏的村民，连忙让大家给她作证。
其中一位年纪大点的大娘唯唯诺诺地说：“川小子，她确实是兰香，是你爹的亲姐姐，也是你姑。”
程川听了，反应还是淡淡的：“找我什么事？”
中年女人理直气壮地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好歹我也是你亲姑姑。”
然而，被男人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盯着，她长辈的气势立马就短了一截。
“这门是怎么回事？”中年女人避重就轻地说，“要不是地址没变，我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门是程川买的。”有村民笑吟吟地接话，“兰香姐，程川现在可有本事了，几十万砸水里都不见心疼的。”
程兰香闻言，眉心跳了跳，不见任何喜色。
这意思是，程川现在很有钱？
那她想用钱来解决这事，可能就行不通了。
“是吗？”程兰香的笑容并不真情实意，“那问许和弟妹泉下有知的话，也能安心了。”
话音停顿一秒，“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也有二十七了，结婚了吗？”
“结了结了。”看热闹的村民笑道，“今年结的，娶的媳妇还是城里来的，长得可漂亮了。”
当着程川的面，没敢说段小鱼是个小傻子的事。
程兰香问：“有孩子了吗？”
村民回答道：“他们结婚才四个多月，小鱼的肚子还没动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