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以君主那样昏庸懦弱的性情,就算我们鼓起勇气直言进谏,估计也只会是无功而返,还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依我看,我们不如逃离秦国,去投奔其他的国家建功立业为好。”
谷仲吃惊的望着说话的大臣,呆愣了半晌之后,才努力平复下情绪说道。
“身为臣子,便要尽忠职守,就算君主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昏庸懦弱,那也不能成为我们不肯忠君爱国的理由。”
“那大司马准备怎么做?”
谷仲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坚定的吐出两个字:“死谏。”
众人都惊骇的看着谷仲,他们当然知道“死谏”的含义。
表面看来,死谏只是臣子明知可能触怒君威,依然决定冒死进谏的行为,但实际上,在实施过程中,更像是臣子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君主,强迫君主接受自己的意见。
所以,但凡是真的实行过这种进谏方式的大臣,基本上结局也都是真的死在了君主的面前。
因为自古以来几乎所有的君主都最讨厌被一介臣子所要挟,除非这个臣子对君主真的非常重要,重要到这个君主可以为了臣子的性命,抛弃掉自己作为君主的尊严。
而赵恬和谷仲之间的关系,无疑并不像是如同这般的亲密。
谷仲是秦德公任命的大司马,任命后不久就远赴边境的军营进行考察。
当时的赵恬年纪尚小,对这位戎马一生的长辈应该完全没有印象。
然而,谷仲还是愿意赌一把,就赌这个年轻的君主是个明君,并不像其他大臣说的那样昏庸懦弱,也不会轻易地弃良臣于不顾,听任一位国之重臣死在他的殿前。
谁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第二天,他刚刚跪在赵恬殿前,准备向赵恬上奏时,赵恬却突然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脚下跪拜的谷仲,语调却是无比温和的问道。
“近来,谷卿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究竟是有何事发生啊。”
周围观察情况的秦国大臣们面面相觑,都在心底估算着赵恬的意图和谷仲的命运。
谷仲微微抬起头,望向面前这位年轻的君主,却只发现他的眼神锐利无比,任凭他如何揣测都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谷仲努力鼓起勇气,稳稳地站起身来,大声的向赵恬进言道。
“晋国自恃实力强大,自从君主登基以来,屡次来犯我国,实在是猖狂跋扈,君主是否应当尽快派兵出战,以保国土安宁?”
赵恬无言地盯着谷仲,目光闪烁不定,眼底浮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正在仔细地思考着什么。
谷仲以为赵恬对他心生厌烦,心头袭过一阵不安,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晋军残暴,每次侵犯我国都血洗秦国边塞的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国的人民早已对他们忍无可忍,纷纷恳求君主尽快派兵击退晋军,扬我国威。
谷仲自知,君主您向来不喜征战,但此事关乎我秦国宗庙社稷存亡,倘若继续抱着消极逃避的态度拒不出兵,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赵恬听到这里,突然摆了摆手,打断了谷仲慷慨激动的谏言,淡淡地吐出一句。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严重,那还等什么?
大司马,你现在就赶快去调集军队,告诉将士们准备出征吧。”
大司马顿时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恬,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君主,您的意思是说……您答应向晋国开战了?”
“是啊,等祭祀过青帝之后,寡人就亲自率军,奔赴边塞抵抗晋国。”
青帝是秦国的国君和宗庙平日祭祀的主要对象,秦国历代国君都认为,虔心诚意地祭祀青帝,可以保佑秦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所以,每年的固定日子,秦国都要举办祭祀青帝的活动。在发动战争之前,国君也会祭祀青帝,祈盼自己能够旗开得胜,顺利班师回朝。
谷仲听到赵恬这样说,不得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
赵恬的确是同意了自己的进谏,还要亲自率军反抗晋国。
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赵恬,谷仲突然觉得,这个在他之前看来懦弱无能的新君主,实际上却是在一直韬光养晦。
也许,他可以带领秦国走向新的未来。
赵恬没有说谎,一个月后,他修建好祭坛,祭祀过青帝后,果然亲自率军长途跋涉地前去攻打晋国境内的河阳。
这是秦国第一次主动与晋国展开战争,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国的军队,竟然最终战胜了晋军。
事实上,这个结果,就连赵恬自己也有些吃惊。
他原本只是想要向晋国,也向他自己的臣民们证明,他不是个窝囊废,他只是生性谨慎,不愿在毫无胜算把握的时候无谓地牺牲本国将士的性命罢了。
赵恬很清楚朝堂中的大臣们对他的评价和议论,但是,没有人明白,之前发生的那场惨祸,其实并非是赵恬心中所愿。
他会做出不肯出战的决定,是经过长久而仔细的深思熟虑的。
在他看来,周王阆以大王之尊强抢臣子的土地,原本就是不义之举。
王子颓身为周庄王的庶子,也是周王室血脉,这件事实际上可以看作是周王朝自己的家事,外人不宜插手。
更重要的是,当时秦国的军事实力并不强大,纵然勉强支撑着扶持周王阆重新登基,过不了多久,等卫国和南燕国再调来一批援军,周王阆必然又会被人赶下台去。
所以,与其自取其辱,反倒不如坐观时事,以静制动,也许还可以占得先机。
所以,他才会拒绝朝臣们一次次的出战请求,可是,有些臣子却不顾赵恬的解释,一心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博取周天子信任,为秦国获得一些封赏。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郑伯和虢叔也正准备起兵勤王的时候,他们更是再也按捺不住向来冲动鲁莽的性子,生怕这天大的功劳被别的国家抢了去。
于是,在向赵恬多番上奏却未得到应允之后,这几位臣子竟然偷偷组织起来,暗地里谋划着要派人刺杀赵恬,然后趁着国丧之际起兵叛乱,将看起来更容易控制的赵载扶上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