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狐突听了他的言论,眉头更加紧锁,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沧桑,他缓缓地长出一口气叹息道。
“唉,想不到君主居然能拿杂色的衣服让内心纯正的人穿,用寒冷的金属来分离人心。
这种行为,当真是令人觉得冷酷至极!他如此这般做,我们还有什么可以依赖他的?
就算其他这些都只是胡乱猜测,但即便世子您奋力作战,狄人又岂有可能被全部消灭?
君主赐给您这些东西,其中的深意怕是不简单呐,世子您还是要提早防备隐患为好。”
坐在后面战车中央的罕夷听了这话,也跟着摇摇头,神色忧虑地赞同道。
“是啊,这杂色奇异的服装本就不符合常规,而金玦又是无法恢复成没有缺口的圆环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个圆环能够恢复完整,那又能怎样呢?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君主早已有了想与世子决绝之心,既然君心已定,又能如何改变这既定的命运?
如今,哪怕是我们真打了胜仗也没什么用吧,君主心里的世子之位明显别有所属了啊。
你们看这寒冷的冬风,还有这冰冷的雪花,都像是在对我们进行无情的嘲笑。”
身为后方车右的先丹木同样是听得一脸愤慨,也忍不住插嘴进来大声说道。
“你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恕我直言,像世子穿的这种服装,就连疯子都会拒绝穿的。
最可气的就是,君主还说什么只有消灭光敌人才能返回晋国,那么多人能消灭得光吗?
即便是我们真的把敌人全部都给消灭了,照样还是会有一群乱臣贼子给君主进谗言。
这么一看,确实是反而不如违背了君主的命令,别再继续行进了,直接趁机逃走算了。
这样至少还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总好过挺年纪轻轻的就被动地去白白送死。
世子您看看这飘飞的雪花,就像是送葬一样,难道不正是上天给我们降下的警示吗?”
狐突环视过四周,听着几人的议论,脸色愈发沉重,沧桑的眼眸中满是无奈与挣扎。
“既然大家都赞成如此局面应该出逃,那不如现在直接就地散伙,各奔东西得了。
与其在此坐以待毙,真不如另寻出路,否则这寒冬的风雪,不知要埋葬多少人的性命。”
在队伍末尾负责监军的羊舌突,已经默默地偷听了很久他们的对话,此时突然听到狐突说出要就地散伙这样的话,他终于再也无法继续装聋作哑了。
羊舌突敏捷地跳下车来,几步并作一步的迅速冲到了申生和狐突他们的车前,面色凝重,语气坚决地跟他们说道。
“狐突大夫,你刚才说的话,绝对不可以真的实施。
违背君主的命令,就是不孝,放弃要做的事,就是不忠。
虽然咱们都清楚,如今天气和人心皆是冷酷无情。
但是,那些不忠不孝的恶行,咱们断不能去做。
身为臣子,自然当以忠义为先,身为儿子,更应孝顺父亲。
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们也应当勇往直前,拼死一战。
这漫天遍野的风雪虽寒,但我们晋国将士的热血不能冷。”
先友听了羊舌突一番慷慨激昂的论辩,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出言反驳道。
“是啊,狐突大夫,您说话做事也莫要总是如此悲观,能不能多往好处想一想。
您看世子虽然身着偏衣,但却执掌着军队的指挥权,这也许是君主对他的信任。
在这次出征中,只要世子努力作战,定能不负众望,又能产生什么危机呢?
君主赐予偏衣的举动或许并无恶意,让世子掌握兵权,也是为了让世子能够远离灾祸。
自古以来,国君之子若有机会掌握军权,都是有利于在后宫争斗之中顺利自保的好事。
倘若君主此举既无恶意,又可远离灾害,世子他还有什么可过分担忧的呢?”
申生听到这话,心中顿时觉得安定了不少,正如先友所说,从表面上看,诡诸毕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其实,申生自己也一直忍不住的抱着侥幸心理盘算着,诡诸只不过是以父亲的身份,送了他这个儿子两件去战场时能用得上的礼物而已。
那件偏衣,虽然不像既有的规定那样是纯黑的,但缝制得穿起来也还算保暖,而那枚金玦,也确实能用在射箭的时候,算是一件有点用处的配饰。
所以,也许这一切他们口中所谓的不祥征兆,都只不过是在朝堂里长期勾心斗角惯了的他们多虑了呢?
现在,他既然有了军权,那就在出征的道路上多立下功勋,总会能够受到君父的赏识。
更何况,作为国君的嫡子,接受了君父的命令率军出征,若是中途拒绝就是忤逆。
无论怎么看这件事,他都不能临阵脱逃,这条去往战场的路,他必须要继续走下去。
想到这里,申生望着前方的道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此次出战,一定要凯旋而归。
军队在行进中扬起阵阵尘土,申生率领着大军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稷桑。
赤狄的氏族主要有六大部落:东山皋落氏,廧咎如,潞氏,甲氏,留吁,铎辰。
在这六大部落之中,东山皋落氏部落是赤狄诸部落中最强大的部落,甚至一度被尊崇为赤狄诸部落的首领部落。
他们日常散居在晋国都城绛都的东南方向,与晋国的边境紧邻,多年来一直威震晋国都城。
早在数日之前,东山皋落氏的高层首领们就收到了晋国派使者送来的战书,里面清楚地写出了晋国即将要来攻打他们的预告。
几个时辰之前,他们又从长年游荡于晋国边境周边的探子口中听闻了晋军即将要攻打过来的消息,立马做出了周密的军事防备。
所以,当申生抵达边境之时,东山皋落氏的军队早已是严阵以待,四处旌旗飘扬,战鼓雷鸣,似乎是有种打算瓮中捉鳖之势。
申生望着对面严整的敌军阵容,心中当即涌起一股强烈的斗志,他死死地握紧手中锋利的剑,随即一把握住战鼓的鼓槌,准备立刻下令发兵,强行进攻。
狐突见此情景,赶忙阻拦住申生打算领兵出击的动作,慌张的劝说道。
“世子,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您还是再好好三思一下,到底要不要贸然发动攻击吧!
臣听说,国君若是有自己偏听偏信的爱宠之臣,朝堂上的其他诸位大夫就会面临危险。
国君若是沉迷女色,那并非这个女子所出的公子就同样也会面临危险,国家亦将遭难。
如今,君主的心思难以捉摸,多位朝臣都认为他是打算为了萦夫人改立奚齐为世子。
您若是顺从了君主的意愿,让位于奚齐,或许就可以有机会远离被他处死的威胁。
再者,只有顺从民心,不去打仗,对国家和百姓而言,才是真正的有利之举。
更何况,您在此地与狄人拼杀冒险,而晋国内部却已经出现了不少针对您的谗言。
眼下这局势,对您实在是极为不利啊!所以,您何不再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呢?
一路上,有这么多人劝诫过您,您又何必非要执着于继续奔赴这个战场趟浑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