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偷溜回去的姜念没能成功,他被从暗室出来的小兰给拦住了。
“公子请留步。”
小兰冲着姜念福了福身子,她的身后是醉欢楼的一众女子,除了那些伤重的躺着起不来的,余下全部在这里。
前厅里站着将近百余人,姜念这么打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还有点压迫感。
“怎么了?”
“姐妹们听说公子来了,都想当面感谢公子恩情,还请公子受我们一拜。”
小兰说着也不管姜念的反应,理理衣摆带头给姜念行了跪拜大礼,身后的众女子们见状也纷纷整齐划一的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说道。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家等没齿难忘!”
其声势之浩大,场面之壮观。
让姜念一时呆愣在原地没叫人起身,生生受了这些跪拜礼。
旁边的影卫们纷纷侧目,而听见有动静的陈掌柜几人这会儿也跑了过来,见此情景还不解的问道。
“这怎么跪了一地?要干什么?”
众女子额头触地一动不动的,无人说话。
“好了好了,我已经受了你们的谢意,快起来吧。”
姜念说着示意陈掌柜把小兰拉起来,其余女子却依旧不肯起身。
这般跪着应该是有事相求。
琢磨过味来的姜念心想着,众女子如今所求的左右也不过是日后的去处,此事他早已为她们想过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卫一高声吩咐道。
“先将这些女子安顿好,等这里的事情过去了就送她们返回原籍,好和家人团聚。”
卫一下意识的点头领命,却听见小兰突如其来的疑问声。
“公子这是嫌我们脏,要赶我们走吗?”
“何出此言啊?”
听到这话的姜念不免有些不明所以,皱起眉头反问了一句。
“我们不想回去。”
“对,我们不愿意回去。”
小兰还没说话,其余女子抬头出言说道。
姜念自以为这是最好的打算,没想到这个安排会遭到众女子的一致反对,一时挠着头也有些没想明白。
“为何?”
这其中许多人被刘城主抢来已经几年有余,她们难道不想念家中亲朋吗?
柔弱的小兰这会儿俨然成了她们当中的发言人,看姜念不明白,她又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随后解释道。
“这世间有谁家不在意女子的声名?我们当年意外被劫,多年在外,即便回到家中也为亲人所不容。如今又已经实实在在的脏了身子,成了人人唾弃的妓子,还有何颜面回到家乡?”
“即便回去了我们也无法继续活在这世上,公子若是非要将我们送返,那我们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在这儿!”
“是啊!如今连菩萨恩人都容不下我们,这天下之大,何处还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我们这么多姐妹相互扶持,往后定能有谋生的手段,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只请求公子允许我们留在此地,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众女子的言论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如尖刀般插在姜念心上。
可姜念并不是容不下她们,相反,他觉得众女子若是留在黄沙镇才活不下去。
黄沙镇就这么大点,镇上的人们都知道她们曾经做过妓子。人言如刀,面对众人的议论,恐怕她们在此处更难生存下去。
正要开口解释时,抬眼只瞧见众女子全都是一副以死明志的坚定模样,姜念不由得心中一梗,鼻头酸得瞬间就要落下泪来。
她们说的也没错。
世间女子本就不易,寻常女子便是靠着家中父母兄弟、夫君的庇护,尚且举步维艰,处处小心。
即便天驰王朝允许女性抛头露面做生意,但在大多数世人眼中,女子还是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女子所开的铺面也总有人在私下里指指点点。
对女子的贞洁清白更是十分看重,若是一女子失了名声,那便是一辈子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活活淹死。
而为了维护家中名誉,有些意外失了清白的女子,若是无人愿娶,回到家中后突然暴毙的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
更何况醉欢楼的这些女子本身,在遭遇这么多非人的经历后,短时间内还未能重燃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
罢了,罢了。
她们既能想到这一层,那么敢留在黄沙镇也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姜念尊重她们自己的想法。
日后实在不行,再做其他安排便是了。
“那便先留在黄沙镇,你们想做什么都行。若日后有人改变了主意想离开,我再叫人为你们安排。”
姜念紧握了几次拳头,转过头去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将眼眶中的泪水生生忍住,随后就这么背对着众人声音沙哑的说道。
“多谢公子大恩!”
待众女子散去后,小兰低头垂眉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歉意对着姜念说道。
“公子救了我们,我们还这般逼迫公子实属不该。公子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是使得的。”
望着满是愧疚的小兰,姜念郑重的对着她叮嘱着。
“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错的原就不是你们,更不必因此事感到不安。”
错的是那个刘城主,是那些为刘城主提供庇护方便的达官贵人。
而众女子还能为自己谋划,说明大家都有生存的意志,没有因为命运的残酷而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从这一点来看,姜念只觉得十分欣慰。
小兰闻言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被这句话感动到,总之忍了一晚上的热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姜念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后,指着陈掌柜几人继续说道。
“你们再有什么想法同他们说就行,直接来找我也行。之后还会在黄沙镇开个客栈,作为此地的落脚点,到时候你可以和客栈的主事联络,我也会叮嘱客栈照拂你们。”
他如今也有能力可以庇佑她们,即便养上这百余人也毫无压力,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当做恼人的逼迫。
甚至,姜念第一次,为自己是个有钱又受宠的世子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