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连的街头。
    大雪被随意的铲在路边，还有很多雪沫子积在路面上，人们走在上面一路打着滑。
    街道上往来的人并不多，往年各单位干劲十足的铲雪小年轻，如今连铲雪都心不在焉，草草铲了几铲子便跑回了楼里。
    有的单位年轻人出门晚，一边铲还在嘴里不断的念叨着什么。
    “我切你哈拉学......。”
    “seibaseiba。”
    “你也seibaseiba。”
    “扒拉学易。”
    把雪铲到了路上身上都不自知。
    杨林慧瞪了不住给自己道歉的年轻人一眼，拍着身上的雪沫子继续往前走。
    今天她难得请假从公社赶到城里来，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人掰扯。
    高考恢复消息依旧在城中乡间占据着头条，哪怕过去了一个多月杨林惠心中的热火依旧炙热。
    她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复习，放下身段和脸面向知青点的知青们请教和学习。
    知青点里其他人的感觉还自我良好，但只有杨林慧会觉得总是没有底气。
    光靠知青点里弄来的那些高中课本，杨林慧总觉得差了太多。
    虽然朋友们告诉她，上连这边所有的参考书籍早八百年就被买光了。
    就算时不时的有零星货品摆上架也是秒光。
    但杨连慧还是不死心的，决定再次来城里碰碰运气。
    她选择的是城西的一家较为偏僻的书店。
    刚拐过街角，眼前的场景让她忽然愣住。
    书店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队，年轻人们互相拥挤着焦急的看着店里。
    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站在一边，维持着秩序。
    杨明慧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加快脚步跑过去。
    哪怕中途打了个绊摔倒一次，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咕噜的爬起来，冲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杨明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身后又多了四五个人。
    顾不得处理身上的污渍，杨林慧急忙问排在自己前面的人。
    “同志，是不是店里又来参考书了？”
    排在他前面的是个青年工人，小伙子正兴奋的不断往店里看着，听到她的提问便转头笑着大声对她说。
    “可不是么！”
    “我听说这是黑省那边好几个名校联合出的高考复习资料兼习题集！”
    他夸张的用手比划了一下。
    “我看到之前有人买出来的书，有这么厚！”
    杨林慧看着对方比划的手势，近乎有一寸的空间，她的心里也变得热切了起来。
    看来今天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
    就在这时有个穿着大衣的家伙，双手捂着肚子从店里挤了出来。
    狗皮帽子都被挤歪了他，坏笑着对外面的人喊了一声。
    “大家快抓紧吧，我看着存量可不多了！”
    在排队人群的骚动立即变得沸腾。
    气得公安同志恨不得给他一棍子。
    好在公安同志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花了十分钟才把这帮人安抚下来。
    那个始作俑者早就笑嘻嘻的，捂着藏在大衣里的书跑的没了影子。
    手里的书很毛糙，封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就只有简单的一行楷体字。
    《黑省七七年高考复习资料红旗版》。
    这本书从材质到装订都差到了极点，放在以往这种书敢卖七毛钱一本，杨林慧就敢直接举报对方。
    但当杨林慧把这本书买到手之后，她却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她入手的这本是这个书店里的倒数第二本！
    万幸她之前没有跟那个铲雪铲到她身上的人计较，要是多耽搁一两秒钟，她今天指定是买不到了。
    在杨林慧的身后，没有买到书的人怨声载天、捶胸顿足不一而论。
    虽然店员们极力解释，大约一个星期之后还会有第二批书到，但上百人在书店门口磨蹭了半天也不肯离开。
    之前有买到书的幸运儿在书店门口现场打开书，让其他人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
    系统而密集的知识点、配套的例题和习题集，尤其是书本最后还给了两套全科模拟测试题，几乎让所有有志高考的年轻人们都红了眼睛。
    如今距离正式考试只剩下大半个月，这么好的一本书提前一个星期得到和延后一个星期得到，之间的差别太大了！
    也有心事活泛的人找到之前买到书的幸运儿，许诺了一系列的好处，准备这个星期先抄人家的书，当然抄书的时间会是是凌晨……。
    哈城三中上下、新华书店、各印刷厂、包括对这事略有耳闻的韩大局长，从来没想过会有第二本书如此抢手？
    在他们看来，甭管哪个单位发行书籍一般都是亏的。
    尤其是过去十年里，新华书店除了部分特殊书籍之外，其余百分之八十的书都卖不动。
    韩大局长本来还私下打着红旗湿地农场的小算盘，他偷偷帮张宏城算过他们农场的小账，猜到张宏城的账上大概还有多少钱。
    高考过后就是春节，韩大局长估计张宏城手下的知青在高考里的成绩应该不算差，他准备在春节前趁着红旗农场的欢喜劲儿打打对方的秋风。
    韩常初有十分的把握，毕竟这小子今年一口气开垦了七百多亩田。
    明年的任务如果没有他韩大局长私下帮衬，加上他们农场再高考录取走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忙得过来。
    但是韩大局长万万没料到，老李当初告诫过他：这小子有时候看起来像个败家子？
    竟然是句真话！
    这小子竟然拿着一纸省批文绕过自己，把红旗农场账上的钱花了个干干净净。
    三十万本复习资料！
    你学雷锋做好事也不需要这么莽吧？！！！
    三十万本！
    以韩大局长的经验，这么多书如果不靠从上往下的摊派根本不可能卖得完。
    能有几个人买你的书？
    韩大局长发誓，等这小子高考完毕之后，必须好好给他一个颜色看！
    直到现在，韩局长根本没想过张宏城和楚描红会考上大学。
    因为他们两口子从来没参加过湿地夜校的考试。
    所以虽然他们也报了名，但韩大局长以为他们两口子只是凑热闹而已。
    在老韩看来，就张宏城那小子的闹腾劲，根本就不像沉下心来去复习的人。
    “通知下头的所有农场，都列个表上来，号召有志参加高考或明年参加高考的知青们，那个，从咱们的红旗农场定一本复习资料。”
    老韩叹了口气，给秘书吩咐了几句，他也只能帮这小子帮到这里了。
    老韩心里越来越烦闷，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想了半天，他觉得自己必须提早做准备----例如打电话去西北问问老李……他那个降压药是什么名字？会不会比自己用的好一些。
    两个小时之后，韩局长的秘书急匆匆跑进了他的办公室。
    “局长，情况有些不对！”
    “下头各农场反映，红旗农场的那本书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有些农场以为咱们局里囤了些书，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已经开着拖拉机往这边赶了！”
    秘书的这番话把韩大局长震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