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都府神白须暂住地。
已是深夜,神白须仍旧难眠,此刻的他坐在厅外的阶梯上,屋内夜深人静,针落可闻。
身入神骁已经快有半月了,西方国度那边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平息,在神白须离开之后,媒体的报道争先恐后,报社出刊更是层出不穷。
而终焉的外交部门如果不是因为卡捷琳娜扛下了事出神骁的责任,恐怕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他们无法担保神白须的一场神骁之行究竟会在之后掀起多大的波澜,可大势所趋,卡捷琳娜的决断没有人会觉得不明智,更不会有人去怀疑这位人类知识之最。
而终焉所承受的舆论压力,其实都顶在了卡捷琳娜的头上。
“……黛拉?”
神白须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沉静的夜。
“黛拉?”
他又唤了一声,只是那个人仍旧没有出现,也许是对神白须的厌烦已经压抑到极致,又或者对他的恨意仍旧不能罢休。
总之,她不想见他。
“黛……”
“你想问什么?”
随着几声脚步声,一个极为不耐烦的声音从神白须的背后响了起来,她来了。
神白须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紧闭的门扉。
“我有点后悔走这一趟神骁,后悔承诺周登楼,后悔答应九龙和李世卿。”
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吐苦水。
神白须身后的凯歌蕾蒂不屑的笑了,笑的异常开心,可她却又莫名疑惑。
事已至今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即便后悔,又怎么可能有退后的余地。
“怎么不找你的赫尔菈来帮你?换做是她,一定会远赴万里带你离开这里,你想走还不是轻而易举?”
凯歌蕾蒂很明显还是对赫尔菈耿耿于怀。
神白须面色如水,不为所动,他了解凯歌蕾蒂,这句话只是故意刺他而已。
“神骁目前的进展不如你所愿?还是事到如今局势慢慢脱离你的掌控,又或者你怕事后不能摆脱干净,怕遗祸连连?”
最终,她还是问了,又或者回答了他。
而神白须还是沉默,如此,凯歌蕾蒂却皱了眉。
咔嗒————
两人莫约静置了不到三分钟,神白须自虚空中抽出一枚玄黑符文雕刻而成的卷轴,那古朴而至伟的浩瀚之力令整个屋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凝。
而凯歌蕾蒂,也是难以置信。
“这是完整的群星卷轴,黛拉。”
“我放弃了,拘束你并改变你根本不可能,你现在可以带着这东西重回黑渊,执掌他们然后继续自己的意志。”
“你自由了。”
神白须突然的决断令凯歌蕾蒂震惊不已,她看着那卷轴,肉眼可见的渴望的同时,也有了疑惑。
这表明神白须隐瞒了赫尔菈,甚至,可以说是背叛了魔女集会,这代表神白须重新让黑渊卷土重来,让吞星意志重现世间。
这是一个威胁程度不亚于虚空的存在,也是一个,一个危害整个人类世界的决断。
“……为什么?”
她没有去拿那枚卷轴,而是问出了曾经这个自己永远不会说出的字眼。
神白须先是一愣,而后也是觉得理所应当的笑了笑。
“来到神骁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未必就是命中注定的人就能够做到一切,也未必一个平凡人就必须得接受自己的命运才能证明自己的一生活过。”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接受或逃避,顺其自然的活下去,不为任何人,任何事。”
“尽管我做不到,但这不代表我就能限制别人去做,而你,你之前的失败是因为我,更是因为能够窥探命运的赫尔菈。”
“而现在,这一切的拘束都不存在了,魔女集会的重整也亦是如此。”
神白须所说的顺其自然,并非是无为而治,而是任由事情去自我发展,让这个世界的秩序回归它本有的状态。
即使缪斯城区事件魔女集会不去从中制止,终焉也会出面治理。
他神白须只是作为其中的一部分,而又恰好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改变了整个局面。
所以才说,做对选择很重要。
凯歌蕾蒂看着神白须的背影,莫名的,她竟有些怨恨这个人的不负责。
他说,他可以给她一个新的未来,一个她曾经未曾接触,而今后也不会出现在别人人生中的未来。
他还说,一个重大的错误不可能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改变他两次,更不会有人永远因为同一个错误而无法选择其他的道路。
凯歌蕾蒂固然恨他,却也只是埋怨他根本不了解自己就自以为是的想要支配自己,就像百年前她带着镣铐的生活一样。
她也的确看到了曾经自己所追求的疯狂,就像那些奴役他人的那些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掠夺别人最重要的东西。
而当她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正在渐渐变成曾经的自己最厌恶的人的时候,她后悔了,而神白须,却恰恰给了她后悔的机会。
而她之所以不接受神白须,就是因为她想看看,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犯错,会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
他会,他永远都会,可却是为了别人。
砰————!
神白须瞳孔微微收缩,有些吃惊。
群星卷轴被凯歌蕾蒂一脚踢飞撞在远处门板上,硬生生砸出一个豁口,卷轴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格外的响。
神白须没敢回头去看凯歌蕾蒂,并不是因为怕,而是接下来她想要发泄的问题,神白须可能接不住。
毕竟从同样的起点出发,最初,凯歌蕾蒂也只是想要凭借群星卷轴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已。
她本应该是代替赫尔菈去死的星匣拥有者,因为对这种命运的不忿才选择了盗取群星卷轴。
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会平白无故的坦坦荡荡的去死,更何况凯歌蕾蒂了。
她曾经本就是一个被奴役,被囚禁的人,又怎么会终其一生被神白须束缚,所以神白须所做的选择,也是对的。
在神白须凭借寂灭雷开拓的那片群星中,囚禁着凯歌蕾蒂,囚禁着她的心,也许她已经从那片群星所化作的书籍中找到了放下执念的答案。
可如果要说那是神白须给的,她不会承认。
“你想赢过抬剑对吗?”
神白须一顿,看了一下那群星卷轴。
噗通————
神白须刚要去捡起来那群星卷轴就被凯歌蕾蒂一把拽了回来,拖在地上拉了一段距离。
“是不是?”
她拽住神白须的领子,神白须这时才看清凯歌蕾蒂的脸,一正一反两个人,一个弓着身,一个躺在地上。
“不……”
砰————
凯歌蕾蒂跪坐下身,砰的一声用头去撞神白须的额头,一声闷响之后又是一声。
“是不是?”
神白须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凯歌蕾蒂的想法。
“你愿意帮我?”
咔嗒————
凯歌蕾蒂伸手凭空一抓,那完整的群星卷轴就像得到了召唤一样,飞向凯歌蕾蒂,她稳稳的抓在手里。
嗡————!
凯歌蕾蒂将群星卷轴轻轻一掷,顷刻间那仿佛无穷无尽的书卷延绵百米之长,环绕整个屋内。
那带动群星,包揽群星的秘密尽在于此,闪烁着的星辰无不在回应着凯歌蕾蒂。
霎时间,整个屋内炫彩的犹如星河倾泻,恍惚群星的最深处。
这卷轴记录着整个大奥之初穹顶的所有群星体系,如同死兆星拟写创造的光谱,而在这一刻,尽数掌握在凯歌蕾蒂手中。
随着星群的规矩逐渐化作一整个无法统计的庞大浩瀚的穹顶,真正的星系云体一一递进。
轰————
随着凯歌蕾蒂徒手摘下一颗星辰的幻躯,卷轴瞬间收缩,像盒子一样稳稳锁住,掉落在凯歌蕾蒂的手中。
曾经哪怕只是拥有残章的凯歌蕾蒂就可以凭借自己的精神海拟构而拼凑完整的群星卷轴,而现在,真正的群星卷轴更是与她拟构的残章相差无几。
这份才能,远胜于赫尔菈,这也是能够在当时魔女集会中,作为唯一一位横断集会自成立以来的第一位选择之外的星匣继承者。
她的才能,足见究竟有多么庞大,以至于在短短的数十年中能够取缔赫尔菈。
甚至在掌握群星卷轴残章后,在不过三年的时间创建黑渊,以及罗网八位比肩维序者实力的至强者。
凯歌蕾蒂面向神白须,将那颗握在手中星辰幻躯拟造的命运,摊开向神白须。
那魔力的凝聚逐渐幻形,变作一把长型的刀刃。
凯歌蕾蒂看了后微微皱眉,不明所以,而神白须却讳莫如深,面色凝重。
以至于他重新转身坐了回去,手肘抵在膝盖上。
“…那是…什么?是属于你的东西吗?”
驱散幻形之后的凯歌蕾蒂看了看手中的群星卷轴,她没有收起来,而是走过去放在神白须旁边,坐在他旁边。
看着神白须神色沉重的模样,她有些难以置信那把长刀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白须走过多少场死亡?不计其数,死亡在他看来只是一种形式终结,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今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哪怕是在星渊之中面对那样实质的命运,他都面不改色。
“魔神兵。”
神白须深呼一口气,说出了这极为沉重的三个字。
早在缪斯城区事件中,赫尔菈最早看中神白须的,是弃世之名这一灾厄拟定的命运的诅咒。
这个诅咒代表一个漩涡凝聚的命运,一种超脱于可观测与不可观测之中的存在形式,更是一种象征与图腾。
在魔女集会的图书馆中,有一本名为“阿索司图夫法典”的书籍,一位来自超远古时代的卜星术士,也是神骁捕星古术的创始人。
他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完全掌握了星辰之力的人类,在拥有能够摘取星辰命运的能力之后,他窥探了神秘而浩瀚的穹顶。
他也是,第一位超越巴古斯大陆而精神抵达穹顶的唯一人类,他被前魔女星匣继承者“巴娜乐芙尔”称之为“超人类”又或者,“半神”,“雕星师”。
在记录死兆星的真容之后,阿索司图夫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将自己穷尽一生的技艺记录在一本由自己撰写的法典之中。
而因为一场争端,这本法典被一分为二,分为上书和下书。
上书拥有捕捉浩瀚穹顶中星辰轨迹的能力,令人类能够在大地上透过那层看不见的壁膜目光抵达穹顶,从而超越地平的存在,观测那片穹顶。
因此它被称呼为,捕星古术。
而下书,因为不明原因流落世间,被岁月黄沙掩埋了上千万年。
它的来源记载不明,在整个魔女图书馆中也都未有详细来源,只知道,它的来历伴随着魔女集会的崛起。
初代魔女“克拉拉·德伊弗洛”凭借着这本下书开创了魔女集会,并掌握这世间秩序存在的运转法则,从而成立了魔女集会。
随着时间推进,克拉拉怀揣着这本书行走世间,找到了代表世间六种秩序显现的人类,她们又被誉为,秩序命运者。
她们代表这世间六中秩序存在且允许的命运,是映照着穹顶之中星神的投影。
来自阴影之中不死不灭的噩兆。
如瘟疫如影随形的灾乱与死亡轮回的夙愿。
被千万挣扎的命运所憎厌的暴愤。
生生不息因果循环的痴心与执着。
剥夺生命与一切存在并重建的爱意。
掌握一个个命运定格瞬间的缘起缘灭。
克拉拉集齐了这六中命运秩序,并以能够摘取星神之力的刻星术重建,如此,便有了星匣。
这一承载巴古斯世界秩序的毁灭与重建的原初,它被分为两个部分,世界卷轴与群星卷轴。
前者,记载着所有存在于巴古斯大陆曾经与未来的生命的所有命运,是极端的禁忌。
后者,是记载整个穹顶之中生生不息的星辰与星神的绘卷,它无时无刻都在以无限的倍数增加,是超然至伟的神能。
两种力量的存在平衡了星匣,如此,魔女集会的使命诞生了,继承并传承星匣,隐瞒这个世界秩序存在的根本,于人类的阴影中维护。
而克拉拉德伊弗洛,也成为第一个因为星匣而死的继承者,它会不断的继承并传承,永远轮回,而继承它的人会得到两样东西,一个愿望和一个代价。
而这样的轮回也迎来了终点,弃世之名这一诅咒的觉醒,打开星匣的钥匙真正诞生。
一个能够突破这世间秩序与群星命运秩序存在的诅咒,不,一种使命。
成为了解开魔女集会千年传承的关键,而这也是曾经执掌黑渊的凯歌蕾蒂为什么会启动星渊来挟持神白须的原因。
只要拥有这份诅咒带来的命运,就可以启动星匣从而掌握真正的世界卷轴与群星卷轴,就可以拥有改写和创造这个世界以及整个穹顶的神权。
而这个诅咒带来的使命,也被称为,“伪王”。
是窃取了由六种世间原初秩序命运存在的星匣的神权。
而魔神兵,就是弃世之名在融合了神白须且改写扭曲了神白须的命运之后而诞生出的一种意志。
它脱胎于这世间的元素,以意志的存在化形为实质存在物质,而魔神兵一名的真意,代表能够斩断世间一切纠缠存在的命运。
它刀刃所及的方向,都可以视作一种命运并斩断,也因此,唤醒这个诅咒的来源,神白须征御,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魔神兵的持有者。
这也代表着,魔女集会封存千年的星匣即将公诸于世,更代表着,能够打开星匣这一命运的持有者真正诞生。
可神白须将这权能赋予给了赫尔菈,并结束了赫尔菈作为继承者替死鬼的命运,也解放了魔女集会守护千年至今的使命。
这是一个众人深以为然乐见其成的结局。
可对凯歌蕾蒂来说并不是,因为她之所以只能拿走残章群星卷轴就是因为神白须弃世之名这一诅咒的存在。
也正因为这一诅咒,她的命运在接触群星卷轴的那一刻,两种命运的相斥致使凯歌蕾蒂被群星卷轴反噬,无穷放大了她对世界的恨意。
而在失去群星卷轴残章之后,她对世界的仇恨转嫁给了神白须,神白须将她囚禁于精神海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封存这份能够改写世界的第七命运。
而神白须之所以排斥魔神兵,就是因为它是打破世间一切存在的诅咒之力,他以为,他个人的命运不必施加也不必凌驾于这个世界,所以他不愿意挥舞那把兵器。
仅只是为了少一些因此而消逝的命运。
一个人的理性可以是一个时代象征的旗子,这是赫尔菲斯的命运,他的存在意为,呼吁。
在多数人中脱颖而出并为多数人争取新时代,赫尔菲斯做到了。
而如今的神白须,仍旧存有赫尔菲斯的那份善良,对于人类的善良,而这把兵器,仅仅只是象征着他的厄运,而非别人。
“这是我时至今日最不愿提起的东西,也是,我逃避魔女集会施加的责任的原因。”
“并非我对大世界的秩序与法则不关心,只是,黛拉,我这样一个人,有着这样一个经历的人,你凭什么要他去在乎这世间的法则?”
“我本就身负深仇大恨,为了挽回往日的遗憾,我拼命的活着,同样,也是为了压抑不幸的曾经,难道一定得拾起曾经,才能面对未来吗?”
“我并不想逃避,所以我才会在精神海中和你说,说你可以思考,思考今后的未来应该如何度过,可我何尝又不是在警醒自己?”
“我怎么可能一直正确。”
凯歌蕾蒂看着此刻挣扎的神白须,竟然莫名心头一软,她似乎再也无法去看那群星卷轴一眼。
在浩瀚无垠的穹顶中,以无限为数量单位的群星都只为一个星星而闪烁,那就是死兆星。
除去这颗星辰之外一切都没有意义,死兆星创造他们,延续他们,传承他们,以至于才有了如此浩瀚无垠的穹顶。
那颗星星会不会也有自己的遗憾?
不能双腿行走大地,不曾爱上任何一个自己创造的东西,不曾有任何人与他嘘寒问暖,只是孤独的悬挂在空中。
“你之所以不愿意接受魔神兵的存在,是因为你不愿承认这是以你父亲的死换来的,同样,你也不承认是因为魔神兵的存在,才导致你父亲的死。”
“以至于你现在所有的选择都好像拜它所赐。”
“可魔神兵不是你的累赘,他是你改写命运的触手,真正令这个世界的齿轮倒转的触手。”
“是你拥有他,不是他支配你。”
此刻的凯歌蕾蒂判若两人,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神白须说这些。
兴许是百年仅执着一个执念要她的视野太过狭窄,看不到友情与爱情,她更生来不曾拥有亲情,只有被奴役,被流放,被抛弃,被剥夺。
而现在,那些珍贵且不曾接触的情感她都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了,她感受着这份逐渐盛开的情感,以至于现在她抑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她伸手搂住神白须,靠在他的肩膀,头贴近他的脖颈,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两个人的气息与影子在这一刻交融。
“你想和那个叫抬剑的殊死一搏对吗?只身去撼动这个笼罩了神骁四甲子的剑道魁首,而且你也害怕,害怕在死之前无法完成自己的遗憾。”
“而你都说,你要放手一搏,可为什么不能面对魔神兵?面对那个你抛弃的自己,你割舍的自己,那个弱小的,无能为力的只能在旧赫尔墨斯城区断桥哭泣无助的那个自己。”
“你说你讨厌眼泪,因为它是懦弱的代表,可在伊芙琳离开的时候,你的撕心裂肺令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落泪。”
她渐渐鼓起勇气,去握住那千疮百孔的手,直至那股冰凉的寒意袭来,她才真正感受到这个人的温度。
他是温柔的,是火热的,是炽热燃烧的,只是在那副冰冷的躯体之中,封存着。
“你应该先想着抬头挺胸的活下去,再去弥补遗憾与曾经的错误,这个道理,不是你说教我的吗?”
“一开始你将世界卷轴抽离我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恨你,可我是怕你,怕你的剥夺让我再次回归那曾经被奴役的命运,怕你的笼罩让我迭陷进黑暗的阴影里。”
“可你却说,人犯了错,就必须要讨还,而这,就是代价。”
“你又说,你不会以人性的恶意去压迫任何一个渴望追求自由的人,你说我可以思考,直至我愿意去接受新生的命运。”
“在那片寻觅的精神海中,我感受了这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发现,我只觉得曾经的我好远好远,而我也才渐渐发现。”
“原来一个人的付出真的可以偿还另一个人的失去。”
她两双手环绕神白须的手掌,直至两个人的手掌一同因为接触而变得温柔,她才紧紧相扣。
她的笑,有些小心翼翼,这初始而又深刻的情感令她自己都激动不已。
一个人百年的野望,时至今日也只是为了改变曾经的自己,而另一个人,执迷一生的痴迷,却是为了舍弃曾经的自己。
他们两个人的现在,何其的相似又何其的可笑?
倘若两个人的命运相遇可以稍早一些,让这些命运齿轮转动的痕迹重叠,会不会,这其中曲折的道路就会有所不同?
在月光透过的门扇后,两个曾都挣扎在自我命运中的人身上的桎梏正在渐渐被打破。
那本来拴在他们影子中的铁链,化作一条条猩红的线丝,紧紧缠绕着两个人的灵魂。
传说在神骁民间故事传闻中,有一位头戴红巾,腰间系着红线团的神明,他被称为“红公”,因为他的着装普遍红艳。
传闻他会在每年的七月初七悬挂一条红线在世人的门槛或门梁,以及屋檐和房梁上。
这意味着,红公两下媒妁与姻缘,在今后的时段里,有子女的人家就会慢慢的在生活的推进中相遇。
可却也有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以为,红线悬梁,是一个黄道吉日,是适合决定子女人身大事的日子。
因此,在那个世族之乱还没发生的千年前的神骁,有这一种因为制度的封建与人的思想的迂腐而出现的一种权贵交接仪式。
意为主办交婚。
是一种以女大当嫁男大当婚为借口与理由,剥削绑架自由的封建制度,更是一种利益相投为永保权贵的手段。
他们以红公这一民间故事中的神话人物为主题,制定了一系列以利益和权贵为主的包办婚姻,以联姻的手段,拉帮结派,世族相牵。
而那些早已心中有所属的男女,会在家族的逼迫之下被迫妥协,披上一件件“丧嫁衣”奔赴自己那个不必的情郎伊人。
而也有少数不愿甘于命运束缚的人,在恶劣的逼迫下,诸如投河,断舌,割肠,撞墙,自刎等一系列的“猩红事件”不断上演。
权贵的世族利用子女的资本投入进富贵与权力的游戏之中,仅凭着以年为长的资格剖断子女以自由的爱结识缘分的可能。
而所谓的门当户对,也成为了攀附权贵的遮羞布,他们卑劣的摧毁有情人为爱奔赴的权利,苛骂他们的不识时务。
无数美好的爱情佳话在那个时代纷纷被撕破,没有人能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保全自身。
而“私奔”这一“叛逆”举动,也正式随着人们对那时爱情观念与父辈自私决定的不满而登台。
他们牵起手来,紧紧相扣,哪怕要在风雨中沉沦,在电闪雷鸣的霹雳中惊悚,在世间洪流的汹涌中颠簸,也要伴随着自己心爱的人奔赴天涯与彼方。
而厮守,在那个时代,是血的誓言,是承诺的海枯石烂,是翻越阻挡山海的鹊桥,是如今这个世人安好的年代最崇往的浪漫。
也许红公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而他最初的心愿也只不过是想要为这天下久苦矣的有情人指一条明路。
可爱情,往往缥缈而沉浮,它并不是单单的一见钟情与怦然心动,它还是尊重与理解,宽容与鼓励,信任与互助。
所以神骁人一直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在科学上来讲,没有什么东西能在烈火的淬炼中仍旧保持常态,可这一谶语,却包含了神骁人对于浪漫的执着。
天长地久,指的是人的精神与灵魂在不断变换的岁月中,仍旧保持爱对方的初心,不离不弃。
而执子之手,是浪漫过程中永结同好的证明,因为并非每一场爱情都能够一路奔赴至终点,它会有些许颠簸与误会。
而在那场世族之乱之后,神骁人从根本上拔除了旧观念的统治,打破了封建制度的桎梏,在创建新的秩序之后,也许这个国家还会有些许稚嫩以及曾保留的顽疾。
可在时间的见证中,人民的选择是正确的,没有谁天生就有资格或拥有决定一个人或一群人的命运,无论他一生下来在什么高度,拥有怎样的财富,都不行。
而神骁人往往更尊重那些舍生取义的人,向往那些舍身布道的人。
红公这一词,也在世人解除那枷锁之后,成为一种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所谓“红公有意”,指的是,两个历经千辛万苦的磨砺终成正果,他们的姻缘与缘分的凝结并非是牵上红线才缔结的。
而是两人那厮守的爱愿在度过了世间的考验之后,彼此缠绕在彼此手中心中的。
纵使金刚如火炼,历经周折绕指柔,这便是神骁人对爱最高的浪漫。
夜后的神白须,在月光照拂的中庭处站了整整一夜,皎月高悬,他的心如潭中之水,澄如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