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死亡的真相是小薛淮云无意中听来的。
那时林氏月份不大,但却胎位不正,本来在良医的指导下养几个月可能将胎位拨正。
但不想出人意料的是,林氏却突然早产了......
任何时候早产都不是好事,何况林氏身子弱,加之又有胎位不正。
因此在生薛淮云时,林氏极为痛苦。
好不容易将薛淮云生下来,林氏却因筋疲力尽和失血过多而香消玉殒。
这件事中人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一点,亦或是不敢谈论的一点——那就是为何林氏会早产。
听说府中对此曾有风言碎语,但在薛老夫人严打下,这阵风吹过一阵便迅速销声匿迹。
后来小薛淮云试着打探一二,却发现知道此事的人不是紧闭嘴巴,便是不在府里了。
小薛淮云那时年纪虽小,但意外早熟,对自己母亲的死因他心里悄悄存着怀疑。
某次他一人在府中瞎逛时,无意听到两个婆子的悄悄话。
小薛淮云认得这两个婆子,她们是姝夫人房里的。
那时姝夫人已是薛文翰最宠爱的妾侍。
小薛淮云私底下也要恭敬地称她为庶母。
听那两个婆子透露,林氏的早产并不是一件意外。
那时林氏正安心养胎,不想自己的夫君却不改本性和一位青楼女子勾搭起来了。
而这位青楼女子正是姝夫人。
之后薛文翰为姝夫人赎身,将她养在外面,似乎想等林氏生产完后再将她接回来。
如若此事不被发觉,可能林氏最后不会难产而亡,而这事也只是一桩丈夫在妻子怀孕期间偷吃的狗血事件。
但据婆子所说,当时这消息瞒得很紧,除紧要人员外无一人知道。
但不知为何,此事最后仍传进了林氏的耳朵里。
于是林氏气急攻心,一下早产了......
听到这则秘闻后,小薛淮云立即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当时才五岁,虽然早熟,但终究还是个孩子。
于是小薛淮云尽管不知道是谁陷害了母亲,但孩童的直觉令他下意识将矛头指向了姝夫人。
那时姝夫人在薛文翰房里已一家独大,她将薛文翰把持得紧紧的,其他妾侍都无法从她手里分一杯羹。
在这样的压力下,小薛淮云不由过得战战兢兢,有时睡梦中还会情不自禁说梦话。
因心情抑郁,某次天气变凉时,小薛淮云不巧得了风寒。
那时他身边人对他照顾不仔细,没发现小薛淮云的状况,于是风寒渐渐加重,最后演变为高烧。
等所有人发觉时,小薛淮云已烧得神志不清了。
之后的结果便是如今所知的......小薛淮云最后因高烧未及时救治而变成了傻子。
......
薛淮云踏出门槛,却在廊下看到一个纤弱的女子身影,那女子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童。
听到动静她立马回头,与薛淮云仍带着冷意的眸子正好撞上。
待薛淮云路过她身侧,女子微微欠身行礼,声音仍带着初见时的温柔。
“六郎君,请问郎君在里面吗?”
薛淮云目不斜视,刚从里面出来,心里还带着一股火气,本不想理会这女子,但他忽而想到一事。
于是他蓦而顿足,停在原地,旋即转身看向面前的女子,冷声道。
“姝夫人,我母亲那件事跟你有关吗?”
听了这话,姝夫人呆滞在原地,含情的美眸中也满是惊异。
“六郎君,你在说什么呀?”
见此,薛淮云重重哼一声,随后一字一顿道。
“你清楚我说的什么,我母亲那件事,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姝夫人满是震惊,声音带着被诬陷的愤怒。
“六郎君,请你不要随便诬陷人,林姐姐的去世我也很难过,但此事确实跟我无关......那时我一直待在府外,并不知林姐姐正在怀孕......”
薛淮云冷冷睨着她,锋利如刀的视线似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
姝夫人有些承受不住薛淮云此时的视线,她不禁移开视线,但她仍感觉到薛淮云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在她脸上梭巡。
恼怒的同时她不由疑惑,一个人的变化真的那么大吗?
只是神智恢复清醒了就可以让一个人宛如脱胎换骨吗?
这时,一道稚嫩的童音忽而响起,一下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阿娘,你捏痛我了!”
姝夫人蓦而惊醒,转目向身边的小童看去,只见他正将自己被捏住的手腕往外扯,一面扯,还一面拍打着她。
感受手臂传来的痛意,姝夫人迅速松手,只见小童细嫩的手腕上已出现一圈刺目的红痕。
见儿子哭丧着脸,姝夫人不由感到心疼,知是方才她一时没控制力道这才弄疼了儿子。
她轻轻揉着小童的手腕,柔声安慰道。
“念儿,是阿娘的错,是阿娘的错......”
等安慰好儿子,姝夫人这才转目看向薛淮云站着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
晚风幽幽,廊下空旷寂清得令人心慌......
......
薛淮云走在回去的路上,天色愈渐昏暗,太阳已全部沉到地平线之下。
他看着两侧影影绰绰的灌木,脑子里还在想之前的事。
看完原身的记忆后,他心底就怀疑姝夫人了。
也不是没有由头,因林氏这件事中就她获利最大,若不是她做的,那此事岂不是过于巧合了吗?
所以他才想试探一下她......
结果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方才她勉力反驳的回答就暗自出卖了她。
当时他只问了那件事,又没具体指代什么事,可姝夫人却一下想到了林氏早产之事上,若不是心虚,又为何如此敏感。
因此在他看来,林氏早产一事很有可能跟姝夫人有关,甚至小薛淮云变傻说不定也是她下的手......
想到这,薛淮云眼底的墨色不由更浓。
既然他占了这具身子,那原身的因果也落在了他身上,不管怎么说,他都无法袖手旁观。
不过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不好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其实说起来,除开这化不开的仇恨,薛淮云对姝夫人还挺欣赏。
从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跃身为公侯之家颇有地位的姬妾,说明她是个既有野心又有些许小聪明的人。
薛淮云向来欣赏有野心又聪明的人,可遗憾的是她没将自己的聪明用在正道上......
......
晚风徐徐,送来不少清凉,随着夜色降临,空气中的燥热也被洗去了。
走在暗影幢幢的小径上,薛淮云双腿却没那么酸痛了。
虽全身仍疲惫虚软,但他的意识却分外清醒。
昏暗夜色里,连空气都变得越发寂静,只余风拂树梢的簌簌声和悠长凄清的鸦啼。
不过在此之间,薛淮云的耳还捕捉到一种声音。
呜呜咽咽,轻轻喘喘,似有人在暗暗哭泣。
幽幽夜色中的哭声,若是胆小的人恐怕后背已生出凉意,但薛淮云向来胆子大,也不怕鬼神之事,故一听到这声音,他便下意识循着哭声向声音源头走去。
哭声越来越近,同时一个单薄纤弱的暗影也逐渐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坐在嶙石上低头抹着眼泪的少女,薛淮云的心不知为何突然陷入一片柔软之中。
昏暗天色下,少女的面容模糊成一团,但薛淮云还是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