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余清禁止进入房间,他也听话,把自己的衣服抱走后,自己打扫了一个客房住进去了。
他乐观的想,反正从一开始谢钰就说过了,他日后会让他走,早点习惯总比分开了习惯好。
但他心里却怎么都不舒服,他都快以为他要生病了。
客房没有谢钰的那间房间大,但他却感觉到心安,他打算接下来先想办法赚点钱,然后带着余暖搬出去,再加油赚点钱,把这段时间在谢府的花销还给他,钱倒是两清了,但是他到底睡了人家,实在不成,让他睡一次就扯平了。
他脑袋不够大,也只能暂时想到这种方法。
夜里,他左翻右翻实在睡不着,明明困得要死,但是却睡不着,他都搞不懂到底是为什么,明明被子一样暖和,床一样软。
第二天,谢钰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都没亮就把余清扯起来,他倒是精神好得不行,余清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站都站不直,时不时打两个哈欠,整个人都快贴在谢钰身上了。
谢钰的手上提着一个包袱,管家拉着两匹马跟在他的身后,他将包袱挂在其中一匹马身上,自己骑上去,示意余清骑另一匹马。
管家则是走到一旁。
余清牵着马,靠在马身上,眼皮耷拉,打了个哈欠,“谢大少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不会骑马啊!”
谢钰正准备出发,猛地听到这句话,尴尬的看着他,“我忘了。”
余清打着哈欠,一脸疲态,“你自己去吧,我回去补会儿觉。”
说着,抬起脚就要走。
突然,一条马鞭缠在他的身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卷到谢钰骑的那匹马上。
“你……”在干什么?
他刚开口,谢钰就打断他,“抱紧我,不抱紧你自己负责。”
余清闻言,睡意都被吓不见了,手紧紧的抱着谢钰的腰。
感受到身后的人抱好了,谢钰嘴角微微上扬,双脚蹬了蹬马肚子,只听见一阵马鸣声,下一秒,马就冲出去了。
管家在一旁候着,见他们只骑了一匹马出去,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走过去将剩下的那匹马牵走了。
不知道谢钰今天要去干什么,平日里最注重身上的衣服的人竟然穿起了灰扑扑的短襟,也还好,昨天他决定要和余暖搬出去,他今天穿的也是短襟,他怕以后不习惯。
原本没什么的,看到今天谢钰穿的那样,倒是显得他别有用心了。
毕竟谢钰从来都没说过他今天要去哪里。
余清是个俗人,两具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他的头贴在对方耳边,感受着对方身体传过来的阵阵温热,他不可避免的耳红了。
满脑子都是前夜谢钰的声音。
他不敢去看谢钰,谢钰同样也不好受。
余清的头贴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息扫过他的耳边,他的耳朵也不可避免的红了,更遑论,身后的这人手还紧紧的抓着他的腰,他甚至能感觉他的手无比炽热,隔着衣服,感觉他的手就像真的贴在他的腰上一样。
也幸好,天还没亮,否则余清就要看到了,不然他定是要笑话他好久。谢钰想。
到了要去的地方,天已经蒙蒙亮了,谢钰率先下马,伸手去牵余清。
余清搭着他的手,直接跳下去。
“谢县令。”华南瑾走过来对谢钰行了一礼。
“南瑾。”谢钰伸手抬住华南瑾的手,“我们之间不必这样的。”
华南瑾继续弯腰,待礼成,他才站直了身,腰挺得笔直,“礼不可废,更遑论,我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谢钰闻言,沉默了。
也是这时,余清才看到,华家有三个男丁站在这。
谢钰转身上了马。
“走吧。”
谢钰没问华南瑾为什么他家只来了这几个人,骑着马带他们绕了几条路,到了一个庄子。
当然,余清这种土包子肯定认不出这是庄园的,他脸色严肃,心里却在疯狂哇塞。
谢钰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上次谢楠一起寄过来的,钥匙倒是崭新,锁孔却是锈迹斑斑。
“咔哒”一声,门开了。
庄园的全貌慢慢浮现在几人面前。
也许是因为陈年无人,庄园里一片荒芜,甚至庄园里唯一一个建筑上也全是苔藓。
谢钰抬脚走进去,余清则是跟着,华家人则是在外面等着,直到他们俩都进去了才动身。
谢钰看到墙边有工具,随手拿了一把锄头,就径直向庄园的土那里走去,他将土上的杂草清理,又挖了一些土出来,捧在手心里,又伸手捻了捻,仔细观察,才道:“土是好土,但是多年弃耕,肥力下降太多了。”
余清也跟着弄了一点看,但是他捧着这捧土,左看右看都是一种颜色,根本就看不出这土的材质,“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啊?为什么我怎么看都是一样的呢?”
谢钰脸色莫名,他笑了笑,“秘密。”
余清:“……”
谢钰将手中的土扔在地里,站起身,对着华南瑾三人道:“事不宜迟,开工吧。”
“嗯。”华南瑾轻轻点头,便带着华南羽和华南岳去挑了趁手的工具,一人在前面除杂草,两人在后面挖。
余清见状,赶紧去拿了农具,拉着谢钰在刚刚待的那块地。
他寻了块石头,将石头细细擦干净,招呼谢钰过来坐。
他对谢钰道:“你坐着,我来弄。”
说完,不等谢钰反应,便捞起锄头,弯着腰开始除杂草。
因为常见做农活,余清一个人直接顶了华家三个人,华家那个半高不高的小子看着他挖的地,眼睛睁得老大了。
“大哥,大哥,你快看!”他伸手拉了拉华南瑾的衣袖,指了指余清弄的那里。
他先是看到了坐在一旁面色奇怪的谢钰,接着又看到了已经摇摇领先他们的余清。
他继续弯腰挖地。
“管别人作甚,做好你自己的事便万事大吉了。”华南瑾压低声音道。
“哦。”闻言,华南羽也跟着弯腰,继续挖地。
也许是刚开始太过兴奋,余清挖到一半便开始倚着锄头喘气,谢钰突然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竹筒,竹筒里面装着水。
余清立马接过,“咕噜咕噜”的喝下去。
一抬头,就见谢钰笑着看着他。
“哟,这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把地挖完的余大公子吗?怎么,才挖了一点地就不行了?”他欠揍的声音传到余清的耳边。
余清一把将竹筒塞到谢钰的手里,问:“你喝了没?”
谢钰有些无语,他侧着脸,含糊不清的说:“喝了。”
余清浅浅点头,又想到谢钰之前那欠揍的话。
“你行你来啊!除草去!”
他走到之前谢钰待着的地方,将他拿的那把锄头扔给他。
谢钰接过锄头,把竹筒扔给他,又看了余清一眼,才弯腰开始除草。
他除草的速度比余清挖的速度慢多了,他除到哪儿,余清挖到哪儿。
关键余清还要时不时来烦他一下,比如说突然抓着他的手,仔仔细细的看。
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茧,是上次帮忙收稻子的时候弄的,余清还是看他的手上没有起水泡才放开。
他专心致志的除着草,没过一会儿,余清又拿着竹筒过来,递给谢钰,眼里全是“快喝快喝”。
谢钰没辜负他的好意,伸手接过喝下。
余清没错过他眼里的坏笑,在他接过以后,他立马躲得远远的。
谢钰看着他的动作,略一挑眉,“你躲着我作甚?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
余清挥舞着锄头,一脸不信任,“你是不会吃了我,但是你会灭了我!”
“赶快挖吧,他们都挖得比你挖的多了!”谢钰伸手指了指华家人挖的那块地,道。
谢钰把竹筒扔下,继续弯腰除草。
见谢钰开始,余清自是不能在偷懒,他也开始挖。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一片阴影,他抬头看,就见谢钰站在他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见他抬头,谢钰伸出一只手去摸余清的脸,眼里的不怀好意却一分不少。
余清呆呆的任他摸,待谢钰走了以后,他才伸手摸了摸脸,一看,全是黄土。
“谢!钰!!!”
谢钰还没走远,听到这道声音,他立马开始跑。
“你给我停下!”
谢钰在前面跑,余清在后面追,俩人紧追不舍,余清的手里拿着土,一追到谢钰就往他脸上抹。
两人跑累了停下坐着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笑意,没过多久,“哈哈哈哈哈”的声音就传来。
华南瑾听到声响,转身看他们俩,俩人的脸被泥土弄得花花的,看不清相貌,但他们捂着肚子笑的样子,华南瑾莫名有些熟悉。
他见谢钰笑得开怀,像是打开心扉一样,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
作为朋友,他其实挺不愿意谢钰娶男子的,哪怕本朝有先例,但对世家大族来说,一旦本族里出现这类似的情况,是要被逐的。
更何况,谢钰并不是一般人。
读书人,最是看重名声,这不与他读了多少书有关,而是让他读这么多书而有所用,一名君子,得他人赞叹,无非就是他的才情,家世,性情,以及所为这四类中赞叹。
谢钰的家世,因其母母族原因,以去一办,娶了余清,如今已是全部去了,才情,因流连酒楼已去大半,性情,也因喜怒无常去了大半。
而所为,早在来缙章县之时他便讲清楚了,缙章县事务他不参与,只过目。
是故,缙章县多年一直是原来的样子。
谢钰娶了男子,已是大不敬,他的名声早就毁了,原本他还以为谢钰会选择糊弄,结果他竟然接受了,还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人家。
他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人们总说,局中人看不清局中事,对于局外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看出了谢钰喜欢余清,却独独分不清他和谢钰的关系。
早在华家被抄之时,华南瑾与谢钰就不是同一条线上的人了,君臣之道,并不止与朝堂,更在言语行径之上。
诚然,华家被抄确实给他带来了他难以沉受的重担,他接受了在京都散播谢钰不好信息的谢楠的帮助,甚至现在还靠这个苦苦支撑。
哪怕并不是他清醒着接受的。
他早就变了,不再是谢钰心中那位似竹的翩翩公子。
他也想重新站在那些人的面前,大声喊道“我可以的,我能重新站在你们面前,说,‘你们错了’”。
可是事实是,他会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忙碌大半生。
曾经的华家大公子风霜高洁,温文尔雅,才识超群,不过这都是曾经了。
现在剩的只是一个满身伤痕,双目浑浊的华南瑾。
他看着谢钰和余清,嘴皮子微动,轻声吐出两个字,“珍重。”
珍重,曾经的华南瑾……
珍重,曾经的谢钰……
珍重,现在的谢钰……
谢钰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过来看他。
华南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事,便继续埋头苦干了。
许是一瞬间想明白很多事,华南瑾身上的气质莫名变了,谢钰想再靠近点看清楚,却蓦地止住了脚步。
或许他也明白了,就如他和华家人挖的不是同一块地一样,他们之间的隔阂就像地与地之间的距离,明明无人为之,却丈隔千里。
人心易变,感情不散。
谢钰回头看了一眼余清,他早就没坐着了,正卖力的挖着地。
见谢钰看他,余清抬起头笑了笑,又继续挖了。
他脸上的泥土并未弄下去,看着滑稽又可笑,但谢钰却莫名觉得好看。
斯是眼前人,望君且珍惜。
他默默摇头,低着头继续挖土。
他们挖了一早上,谢钰在树下坐着捶腰,一直弯腰这具身体遭不住,手又起水泡了,真的娇弱啊!
余清倒是还好,虽然他许久没有干农活,但一直有锻炼身体,所以他还在卖力的挖。
华家三兄弟早就不行了,倒是华南羽,目不转睛的盯着余清挖地,像是看见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华南瑾坐在他的旁边,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水囊,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粗面馒头。
他一口水一口馒头,目视前方,神情淡然。
华南羽扯着他的袖子,他差点呛到,便转头看向华南羽,一副你说的事要是不重要的情况下弄死你的表情。